第一千一百〇七章. 刘天罡
和轮回珠一样,这一串佛珠之中,其实只有一颗佛珠是有用的,其他的都不过是普通的木头珠子而已,银尘从黑暗之中集中神意弄出一把细细的金色光剑,将佛珠上用人发拧成的线截断,将黑色的檀香木珠子一颗一颗取下来,每一颗都十分沉重。“刷点漆,刚好可以做一桌子台球。”银尘不无恶意地想着,同时将那颗真正的“哭佛神珠”(姑且这么称呼)单另拿出来,放在手上,借助无间夜视仔细观察起来。 “完全没辙。”银尘看了半天,只能无奈地得出这样一个结论。此时哭佛神珠内部,早已没有了哭佛的气息,也没有“檀香宗”散发出来的那一股骚包的香味儿,只留下一股淡淡的死寂的气息,那股气息是缺心和尚的气息,是熔岩血渊的气息,是紫风闲人的气息,是紫渊血狱的气息,那股气息如同和任何东西都不反应的超稳定化合物一样,懒散,沉闷,僵化地沉淀在木头珠子中,似乎拧成一个死结,又像是形成了一个特别稳定的防壁结构,总之任何元素力量都渗透不进去。银尘初登神座,还不敢贸然拿神意去试探这种“异宇宙”的东西。手底下也没有任何炼金工具或者附魔拆解工具来折腾,只能弹指发出两颗小小的奥术飞弹,落在脚边潮湿阴冷的岩石地面上,让地面的石料变形成为金属,竖起一方小小的保险箱,银尘将黑色的佛珠放进去,盖住保险箱,转动了好几圈密码锁,接着发动神意,从嘿咱之中强行汇出一道道有气无力的光束,在保险箱表面附上三十六层皇天敕令大封魔印,他不敢用冰属性的卍禁大封,生怕这颗邪恶的佛珠能量那属于寒冰的力量也吸收掉。 银尘将整个箱子丢进虚数空间,接着拿出了轮回珠。 轮回珠是苦禅的遗物,按理说只有寒山寺的门人才能用,可是银尘这个绝对还没有出家的男孩子,居然不用任何骇入咒缚就可以随意使用这颗神珠。轮回珠漂浮在他的头顶上,不仅将黑暗无比阴冷潮湿的竖井底部照亮,也在刘天罡的眼前照出了一个银白色的森然的影子。那威力绝伦的佛门至高圣器轮回珠,居然被银尘当成了照明用的灯泡。轮回出的光芒照射到蓝色的冰柱上时候,寒冰融化,冰柱崩解,冰柱之中的刘天罡,也随着碎裂的冰柱一起倒下。 然而倔强的老头可不会就这么简单地认了输。他在倒下的瞬间依然挥手发出一道湿冷的风暴,那风暴卷动着冰柱碎裂后余下的冰渣,甚至将某些稍微大一些的碎块喹片都打碎成更细小的寒冰粉尘,化成一道反而十分干冷的暴风雪,朝银尘兜头罩来。银尘和他的距离刚好一丈,隔空发出这么一股干冷又锐利的暴风雪,便已经是他的极限。老头子倒在地上的时候,挥出去的一掌已经到了末尾,手无力地铺在碎瓷片和汤水之中,衣衫褴褛的手臂就像一条用旧了的橡皮水管。 面对着兜头罩来的风雪,银尘很“客气”地回敬了一掌,从他掌心里喷出的,是一道雾状的火焰,火焰只闪动了一下,灼热的赤色光线一度盖过轮回珠的白光,接着那火光便化为一大捧飘散的火星消失了。火光消失的瞬间,碎冰组成的风雪也同时消失不见,红蓝两色光芒在空中碰撞了一下就彻底没了踪迹,仿佛那不过是个虚妄的梦,只剩下干净的透明的风压一圈圈扩散出来,吹动着白银色的长袍猎猎作响,如同被仙气鼓荡。银尘以半个胜利者的姿态走上前来,轮回珠在他头顶上跟着移动,将白银色的身影照得愈发瘦高虚幻,仿佛只要给他一把镰刀,一只沙漏,他就真的变成了那收割生命的阿努比斯。 他走过来的时候,老人已经闭上了眼睛,摆出一副死硬的样子。银尘没有从他那核桃般的老脸上看到多少不甘与不屈,只看到了绝望与放弃希望之后干硬的坚持,正如他的成名绝技,那如同戈壁上的风沙一样干冷的冰屑旋转功。银尘知道冰屑旋转功至少在天变之后是一种很普通很普遍的神功,有点像清风决,属于那种人人可以修炼但是庸才别想练好的神功,而脚边这个老人,显然属于天才。 风源大陆上的天才都是努力的天才,不是智慧的天才。神功转水之后练功不会太累,但是冷得不行,多少人练了一个小时就受不了那其实不会对身体造成危害的可怕酷寒而放弃,只有少数人如同这个老人一样一根筋地修炼下去。 “年轻人,看你也是个有志气的,杀了老夫,将就着吃吧!同时祈祷有人能够来救你……”刘天罡闭着眼睛等了许久,都没有见到这个“新来的”家伙有什么动作,便闭着眼睛,语气绝望地说道,银尘听出来他已经彻底放弃了,也不知道他在这个黑暗的囚笼中熬过了多少无聊无望的时辰。银尘听着他的话,觉得他的声音和语气像极了升阳老人。 老年的坏人不值得尊敬,老年的好人,却该加倍珍惜。 “抱歉。我是鬼厉名的弟子,你不该舍身喂我的。”银尘蹲下来,沉重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丝调侃。银尘确定自己不喜欢刘天罡,也没有任何想要收服他为自己办事的任何想法。他不喜欢也不需要这个人,因此理论上他应该可以完全不理会这个老头子,自己开时空门自己走,留着他烂死在这里。 但他并没有这样做。他蹲下来,故意离老头子很近,似乎想欣赏一下他暴怒地跳起来的样子。很可惜,刘天罡只是惊讶又愤怒地睁开了眼睛,那一双湖蓝色的瞳孔里锐芒一闪,接着重归于寂。 “是吗?没看出来。你的功法不像他,心性也不像,他是个恶人,不,是魔头,如今只怕也和桑天亮一样跪舔建州奴才的靴子,毕竟建州奴才再怎么欺压百姓,也欺负不到魔威阁的头上来,你大概是背着他偷偷来的吧?”刘天罡的话银尘听懂了,他从老人的嘴里了解到了一个十年前的鬼厉名,而不是魏务良死后的鬼厉名,更不是四卅之夜于仓皇之处重生的鬼厉名。刘天罡已经老了,老到他认识是江湖也和她一起老了去,不发展不变化,老到他已经跟不上时代,纵然摸索出神功转风雪的途径来,也无用了,因为他眼里的江湖和真正的江湖相差了十年。 “鬼老要是知道我来这里,他一定拼了命也要杀光这个宅子里的上到皇帝下到老鼠的一切生物,哪怕从杜无心那里借来生绝毒也在所不惜。”银尘这么想着,却没有说,他觉得和这个已经过气的老人争论没有意义。老人就是个旧时代的正道老武士,单纯又执拗,很不讨人喜欢,但是有价值,字少他的神功是有价值的。 沉默着的银尘的手心里,浮现出一颗丹药,一颗医治重伤,带有部分起死回生的功效的丹药,这颗丹药可能比天地鬼神丹便宜许多,可是在江湖上依旧有价无市,因为药方可能已经失传百年。 孤本丹药的香味四散开来,在佛珠的光亮下更显得沁人心肺。依然饿得不轻的老人喉头狠狠动了一下,却没有起身,更没有伸手去抢,也许不问青红皂白就在黑暗之中偷袭吃人的做法,已经背离了他的道德底线,在明知道自己真的活不长的绝望之下,他已经没有更多的勇气或者说力气去再一次触犯底线,做出抢人丹药的举动了。 当然,也可以说他认命了,他知道自己不可能抢得过银尘,干脆在生命的最后一点时间里重新拾起作为正道的荣耀。刘天罡骨子里其实更偏向于小正道,有正义感,但除了练功以外没有什么坚持。 老人的喉头动了一下,便什么也没有说,而此时白银色的少年不得不开口了:“拿着!难道我还要喂你不成?你又不是我媳妇。”法神冕下的语气中满是不耐烦。 “给老夫?!”刘天罡惊叫了一声,他的声音此时才显出真正的衰弱——银尘早就看出来,长时间的饥饿,已经让他的器官开始衰竭,现在就算给他准备一顿大餐,也救不回来他的命了。 “是啊!快拿着吃了,别嫌苦,这里没水嚼着吃吧!真实的,跟个婴儿一样!”银尘十分不耐烦地将那一颗其实价值巨万的丹药塞给刘天罡,便站起来走远了一些,刘天罡身上的味道已经和毒气差不多了。 “你小子下次再诓老夫说你是鬼厉名的弟子,老夫亲自杀上魔威阁问明白!”刘天罡一手握着丹药,瞪着眼睛吼道,满脸都是被人骗了的愠怒,一双蓝色的眼睛里满是不敢相信不愿相信的惊悖。银尘背着他摇摇手,意思是别计较了。刘天罡看到他的动作,从鼻孔里发出一声满意的冷哼,才一口将丹药吞下。 他根本没有咀嚼,直接将大号药丸吞下肚去,然后盘膝坐起,咬牙鼓荡出一点点风雪气息,在身子下面的弄出一个简单的聚魂式,慢慢恢复起来。 他的气息慢慢变强了,强到银尘不得不转过身来惊讶地看着他:“合道十三重?比起平常状态的鬼老一点儿也不弱呀?” 【一刻钟后】 “小友,虽说咱们现在还看不到希望,但无论如何,大恩不言谢吧。”刘天罡从阴冷潮湿的地面上站起来,枯瘦的身体上慢慢鼓荡起蓝色的风雪,显然已经差不多回复到最佳状态了。他在轮回珠的光亮下转头看了下四周,又抬头看了看黑沉沉的头顶,似乎能透过那彻底的黑暗看到十几丈高处那两扇伪装成石头地面的机关。他此时完全看不到的,是纳诺未来疯了一样满处找一串黑色的佛珠。 “你对眼下的情势有什么看法吗?”刘天罡见银尘只是背对着他不说话,有点尴尬又绝不敢动怒地加了一句,他此时虽然具备了合道极致的实力,可依然没有看透银尘的底细,甚至连银尘的身份来路都不知道。刘天罡根本不可能相信银尘是鬼厉名的弟子的。 “传送吧,这玩意你能爬上去?”银尘伸手指了指四周光滑的岩石面,口气挺冲的。 刘天罡看了看那似乎是被抛光了石壁,苦涩地摇摇头:“若论攀岩的工具,老夫凝冰也能造出来一些,利用战魂,钩索都不成问题,可是这黑牢里的墙面地下,都是特殊处理过的,光滑如大理石不说,也很难用玄冰凿开呀!”他自顾自说着,忽然想到银尘刚刚给他说过的连个字,不由得一愣:“等等,你刚才说了什么?” “传送!”银尘语气冷硬,此时他正在调试自己的神意和神力。“发生施展传送和瞬移应该不需要咒语。”他的脑子里闪过这句话,没说出口。 “传送?”刘天罡轻轻咀嚼着这两个字。湖蓝色的眼睛里亮光一闪,但又马上黯淡下去:“你说的可是空蝉吗?这乐羊府里面可不是一般的地方一天到晚都有护山大阵保护着,哪有什么空蝉用的宝器能够从这里脱险出去?当然,年轻人,你要真是魔威阁那种阔绰门派中的人,手里真有一件灵器或者玄器,老夫人当这话没说过。”刘天罡说到最后半句话,已经算是低声嘟哝,根本没有报什么希望,自己都不相信自己所说的那如同梦话般的推测,可是事实在眼前以令他惊悖的方式展开。白银色的魔法师只是单纯的抬起手,没有任何运转神功的扭捏作势。也没有任何咒文咏唱,只不过抬起手向空中一点而已,仿佛他那稚嫩的手指点中不是稀薄的空气,而是整个世界的命脉。就那一点之下,象征着空间规则的金色涟漪慢慢荡漾起来,在那涟漪中浮现出一道金色的门户,那门户的里面居然就是。顿天成熙熙攘攘的主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