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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零七章 各种

    与此同时的信义坊杨氏府邸,内枢密使杨国观私下独处的书房内,他正默默的看着一叠抄送的密文,手中却把玩着一只依稀花纹精美却发黄泛白的旧香囊,哪怕上面的针工和流苏都已经褪色脱线。

    虽然看起来只有几张单薄的纸片,却举重若轻的代表了,以查获商山观事件为核心的京中最近一系列事态;以及相关人等的审讯记录和口供副本;也让他本以为结束的尘封旧事,再度的又起波澜。

    有唐一代的道门,民间以南北朝流传下来的灵宝派、楼观道为主;但是最受李唐皇室尊崇的则是茅山上清派,历代受朝廷册封和供养的高道,如王远知、潘师正、司马承祯等都出自上清派茅山宗。

    其中既有为唐高祖在太原起兵,创造了“李氏必得天下”谶纬;的楼观道道士歧晖,更有第十代的茅山宗宗主王之远,在太宗皇帝尚是秦王之际,就在民间造势有称帝之姿,而得以世代光大门庭。

    此外,还有由张氏后裔在江西龙虎山,重新振兴的南天师道/正一派;民间亦有邓紫阳在麻姑山,传授“天蓬法”,立观创北帝派等新兴道门分支。而楼观道以结草为楼,观星望气,因以名楼观。

    世代尊春秋时代受老聃传《道德经》的尹喜为祖师,也是老子化胡说的创立和坚持着。着述有《老子化胡经》《老子西升经》《老子开天经》和《妙真经》等传世,商山观主的妙真法号就源于此。

    传至祖师尹文操时,为唐高宗诏封银青光禄大夫尊师暨国师;敕建昊天观为道场。因此妙真本人就是当代楼观道领袖,昊天观法主的小师弟;然而他私下里的作为行事,却毫无道门清静无为之风。

    要是他仅仅是私设刑堂、聚敛钱财,藏匿罪徒和包庇逃犯,乃至以自身的影响力,交通、营钻于法司中的败类,而营私舞弊为人谋求脱罪,那也不过是个人的私德问题;断不至于造成如此大影响。

    然而根据西京里行院提供的现行证据,他非但在暗中刺探和收集京中的朝堂机要、臣公私密,还与好多位诸侯外藩暗通声气多年,不知道居中做了多少违禁勾当;最后居然还牵扯到了先帝的驸马。

    这就让身为内枢密使兼当朝国舅的杨国观,也不得不要有所避嫌了。甚至政事堂名正言顺绕开了,他这个监领北衙各军的内枢密使;直接调动南衙下十卫所属,一支驻泊京畿外的右骁卫兵马行事。

    这个过程也让杨国观有些隐隐不安起来;一方面是他身为代表垂拱而治的天子,监管宫禁宿卫和北衙各军的内枢密使;平时虽然不怎么主动管事和低调内敛,但也绝少会被隔离在政事堂决议之外。

    另一方面,身为先帝驸马兼公藩世子的冯廷弼,同样也是他在京师上层圈子里的熟人和故交。很难想象对方也参与当年那场惨事的同谋;并且在这么多年下来,在他面前始终毫无破绽的泰然处之。

    因此,当下对于冯廷弼的抓捕行动;既无力阻止也无法参与其中的杨国观;无疑是一种持续的煎熬。随后突然响起的推门声,却让杨肃观不耐烦的抬头起来道:“不是说过了,此刻莫要打扰我!”

    “怎么,是你啊!”然而,他却意外见到与自己长期私下里相敬如宾,明面上也同样相当和睦的夫人。已年逾不惑却依稀可见往日容姿风采,富贵雍容的妇人开声道:“阿耶让我传句话给夫君。”

    “夫人,请说……”杨国观揉了揉发涨的眉心,喟叹道:虽然,他对于这位妻子谈不上什么真爱,但毕竟是为他生了三个儿女,又通过岳家提供了许多助力的伴侣,于公于私也没多少需要避嫌的。

    “当年的是非曲直,都已经有所交代了,不知道夫君还要为此事,继续纠缠到什么地步?”杨夫人平静转述道:“难道真要为当年一点执念,不惜有损天家权威,乃至危及本家阖族身家前程么?”

    “我知道了!”杨国观重重的叹息道:“大人所言甚是;但还请转告岳丈大人,我也只能在职分内暗中收手和约束下属,却没法干涉到宪台、南衙诸卫的行事;毕竟身在其位,我还要有所避嫌。”

    片刻之后在杨夫人的默默注视之下,随着被点燃起来火盆内,持续冒出一缕缕织物燃烧殆尽的青烟鸟鸟;也代表着杨国观对于过往的最后一点缅怀和记忆,就此随着燃尽飞灰一起彻底烟消云散。

    而在皇城大内的三司使院内,看起来皓首针发形容精瘦,却眼神清明的计相刘瞻,也在审阅着来自天下各道度支、转运司和户部的呈报;然而当他看到了最后,也只能化作了一声长长的叹息不已。

    如果说之前各地此起彼伏的兽祸,对于大唐中兴盛世多年的体量和积余,只能算是人为的芥藓之患的话;自从那场天象异变之后,这种逐渐崩坏下滑的驱使,就内因外果之下被变本加厉的加快了。

    而最直观的表现,就是朝廷历年的岁入正在随着这种乱象,所带来的道路阻绝、输送延迟、损耗剧增等而逐渐缩减。尤其是占据国朝收入半壁江山的藩贡、酌金和海舶杂税,居然只到位三分之一。

    但是各种额外的开支项目,却在与日俱增;地方上每每出兵剿灭兽祸,或是镇压、处置各地异变,乃至动用大量民夫,处理善后的同时;也在持续消耗着中枢到地方,历年积余下来的库存和财富。

    因此截止秋收后,在主宰天下财计的三司使账面上,出现明显的亏空和赤字,已经是无可避免的事情了。当然了,受到波及的宫台省和藩务院也不好过,据说在宗室供养和大内花销上也要紧缩了。

    为此,原本宫中五年一轮的例行选秀,已经宣布推延到了下来一轮;而除了已经宣布举办的天下第一武道会,会有所所见规模和投入之外,其他十几大项与民同乐霈恩均的宫中活动,也暂罢一时。

    体现在地方上,就是原本被剿灭和镇压下去的拜兽教/麒麟会,多地重新死灰复燃的消息。不但有愚夫愚妇为其蛊惑,相信这是随天象应运而生;可通过这些拜兽教操控的兽鬼,来使自己免于受害。

    甚至有一些下层官吏,也暗中信奉了这种邪异之说,而暗中为之通风报信。或又是富人之家,被迫私下以重金贿以自保;乃至暗中收买驱使兽鬼在夜晚行凶,以为铲除宿敌和仇怨的乱象频频……

    好在不久前颁布的平靖捐,不但在朝堂上火速通过,同时也得到了天下各州府的广泛响应。毕竟以天下之大,越是身居高位,也有钱有权势的人就越是怕死,也更害怕无端横死而失去现有的一切。

    但是怎么支配这么一笔额外的收益,又是否要将其变成常态化的加征项目;就成为了当下三司使/计相刘瞻的最为头疼和烦恼的事情了。为此列席了三次政事堂会议的他,也几乎成为争执的焦点。

    正所谓是处处都要用钱,到处都有迫在眉睫的理由;因此,各自代表了各自地域和派系,不同角度和立场的堂老、枢密们,争执上头起来,甚至都有些毫无仪态的,将口沫喷到了彼此的脸面上。

    但作为年纪最大的列席者,他在其中保持了相对的安然自若。无论这些宰臣枢相,提出怎样的要求和讨价还价的条件;他只坚持唯一一条底线。就是暗行御史部的投入非但不能动,还要继续增加。

    这也是刘瞻在生死边缘活过来,并且获得了异于常人的体魄之后,自认与西京里行院或者说是那位“隐世谪仙”,所达成的某种潜在默契。想到这里他又喝了一大口,满是生鲜腥甜味的特制饮子。

    作为那个不明异物嵌入体内共生的唯一后遗症,就是他变得越来越喜欢吃生食,尤其是猪羊脍或是腌制过的内脏杂碎,以及各种没有做熟,直接用辛香料调味的血制品。就能保持较长的精力充沛。

    这也是他以57岁的年迈之身,得以继续执掌国家财计,保持三司使院上下运转自如的重要凭仗。然而下一刻他就见到度支司,负责监督官债发行事务的审发厅主事,仓促奔走而入气喘吁吁的喊道:

    “计相……计相,洛都官券局传电急报,宝泉坊的债市……债市,突发提前抢兑风潮,据说是因为与若干外藩失联的消息传开,已经有十九支的藩债,就此封盘了!”

    紧接着,当刘瞻赶到了尚书省之后,却发现通政司和枢密院的当值主官,也已经先行抵达了这里。还没有等他开口询问,就见通政司左参议连公直,抢先开口低声道:“计相,进入云梦大泽的四路讨伐兵马,再度战败了;这一次,在乱贼之中出现了异兽和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