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廿一章 黄昏
晓岚没有停留，她快步离开了那两个男人，经过玄关，打开房门，走入通道，看了眼左右两侧，转身，合上了房门。 - 房门关上的声音，传入两人的耳中。 像是舞台的帷幕终于落下，不再有观众，不再有演员。 莫远和于得水的视线，各自落在对方身上，有意无意地避免着接触。 安静。 中央空调的导风格栅，全角度地循环摆动着，扰动着两人沉闷的呼吸。 饮料机出水口尖上，残留的液体凝成水珠，颤颤悠悠，一许气流，终于缓缓滴落，下坠的水滴上，映出两人的倒影，“啪”，摔碎在水槽中。 “还是去客厅坐坐吧”，说着，于得水向着相邻的客厅走去，“大沙发，可舒服了，我们一人坐一侧，随意聊聊，氛围也轻松不少。” “我们的时间并不多”，莫远走在于得水身后，“除非，你是想拖延时间。” “哈哈”，于得水在四人沙发的一侧坐下，左手搁在沙发扶手上，右手放在腰胯间，似乎觉得不够舒服，又抬腿将脚搁在了面前的长桌上，脚边正是之前救他一命的急救包，被莫远整齐地放置着，“你信任你的搭档红耳吗？” “信任？”莫远走向沙发正对的屏幕，之前于得水看的电影已然放映完毕，屏幕上显示着电影的简介和相关的评论，莫远关闭了屏幕，“在你和她短暂独处时，你应该也问过她类似的问题吧？” “还真是敏锐啊”，于得水恭维道，“的确问过，我问她‘你对他是怎样的情感？’，她回答‘我们是搭档’。” “哦？问女人情感，问男人信任”，莫远站立着，微微低头，望着坐在沙发上的于得水，向他走去，“你倒是挺会提问的嘛。” 于得水并不喜欢被人自上而下的俯视，他抬着头，直视着莫远的眼睛：“你，信任，她吗？” “我”，莫远慢慢走过于得水坐着的沙发，走向客厅西南方向的窗户，“信任她，信任她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一个作弊的答案哪”，于得水看着脚边的急救包，“你们配合默契，可惜，这个世界的力量，并不是你们能承受的，如果不能及时成长的话，最终，怕是也要分崩离析吧。” “小人物，哪来这么多感慨”，莫远在窗边站住，舒了口气，眺望——殷红染尽了这座陌生城市的天际，高低不一的建筑，如燃烧殆尽的枯枝，矗立在那蜿蜒曲折的河道两岸，河流的尽头，地平线正吞噬着破碎的残阳，渗出的血液，染红了落霞，浸润着河流，“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 晓岚步入了位于１３７层的豪华餐厅。 “傍晚好！”门口的侍应欢迎道。 “好”，晓岚应道，瞥了眼左腕上的时间。 “您在赶时间吗？”侍应礼貌地询问。 “并没有。” “嗯，请问您有预订吗？” “是的。” “请稍侯”，说着，侍应出示了左手上的设备——等待指纹扫描，“麻烦您验证下身份。” “好。”晓岚伸出右手食指。 “唐小姐，您好，您预定的是靠窗的四人位，系统显示您同时是我们酒店总统套房的客人，需要记账在房费上吗？” “不用，单独记账即可，会有一位慷慨的绅士付账的。” “好的，唐小姐，请随我来。” 晓岚点点头，跟在侍应的身后。 “您看坐在这里可以吗？”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静静洒在洁白的桌布上，温馨惬意，摆放考究的精致餐具，闪烁着金色的光芒。 “谢谢，位置很好。” 侍应为晓岚拉出靠窗的椅子，晓岚说了声“谢谢”，整理了下裙摆，坐了下去。 略微环视了下四周，餐厅的桌椅，以典雅的红黑色调为主——A国的传统色调，伴着欧式璀璨的水晶吊灯及壁灯，让晓岚不禁想起了莫远的那番论调，心说：“其实，这样也挺优雅别致的。” 餐厅里，人并不多，“看来这位于６７９米的空中环形餐厅，消费不低啊”，晓岚想起了于得水口中那“干瘪的腰包”。 “不用谢，请问”，侍应打断了晓岚的思绪，“您这次是想品尝西餐还是Ａ国料理？” “难得来一次Ａ国，当然要品尝一下当地的料理。” “嗯，今天的特别推荐是粉蒸甲鱼以及蒜茸开边大虾。” “呵呵，听起来不错的样子。”不过，晓岚心中却念着“甲鱼好吃吗”。 “请问，您需要现在点菜吗？” “嗯……等我朋友到了，再点……” “等待时，您想来点开胃酒吗？” “不错的主意，有当地特色的苦艾酒吗？” “我国的裕张苦艾酒，建议您品尝一下，您对甜度有什么要求吗？” “半干……”转而想到莫远，晓岚改口道，“半甜，加冰块。” “好的，稍后为您准备”，侍应想起了什么，“注意到您的预定信息，共有三人用餐，需要我撤下多余的一副餐具吗？” - 于得水放下搁在长桌上的脚，起身，“你已经知道了我中毒的前后经过”，他向着窗边的莫远走去，“但你还没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安林哲’这个名字的——我曾经用过的名字。” “你自己不经意间的话语，透露给了我线索”，莫远望着窗外，视线像是落在极远的地方，“我只是顺着线索查询了一下——上厕所的时候，顺手的事。” “是吗……听起来，你也不想告诉我是我的哪句‘不经意的话’。”于得水也望着窗外，从７１９米的高空，欣赏他所熟悉的城市的黄昏，却又显得那样陌生。 “你可以推断，范围并不大。” “哈，最后一个问题”，于得水问道，“那时，她到底通过唇语和你说了什么？” “呵，这么在意吗？”莫远轻笑道。 映在窗户玻璃中的于得水，点了点头。 “编得比上次好。”莫远说。 “是……是吗？”于得水有些意外。 “该我问你问题了吧”，莫远说道，“我只有一个问题。” “请说。”于得水整理了下衬衫的衣襟，自下而上，将之前因为中毒急救解开的纽扣一颗颗地重新扣起。 “你——是圣·玛丽亚的人吧？”莫远语调平稳而坚定，“这——才是一个合理的解释吧。” 于得水正系着纽扣的灵巧手指突然凝固在空中，那令人发怵的僵硬迅速由手指传遍全身，他努力将望向窗外的视线转向莫远，他想看清莫远的脸——那夕阳映照下暗金色勾勒出的侧脸，沉稳而伤感，他黑色的眼眸里，支离破碎的落日，正滴着血，缓缓沉入地下。 - “好的，谢谢。”晓岚接受了侍应的建议。 “其实，并没有多余的餐具”，一个清晰温柔的女声从晓岚背后传来，没有脚步声，一个修女模样戴着面纱的女子，便出现在了晓岚眼前，并不等晓岚同意，她坐在了晓岚对面，“介意多一位客人吗？” “不介意”，晓岚观察着眼前这位不速之客，“一会开胃酒准备好了，便可以送上来，现在，暂时没其他事了”，她对侍应说道。 “好的，预祝您度过一个愉快的夜晚。”侍应欠身离去。 晓岚注视着眼前的女子，那温柔却又决绝的眼神，奇怪而熟悉，让晓岚回想起了什么。 女子大方地取下了面纱。 “真的是你？”晓岚诧异道，“你不是死了吗？” “原来你一直记得啊。”女子笑了，声音甜美而清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