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2章 定北侯:诉情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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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缘由,她开始在意他。 燕惊鸿把她的手放在被子里,将她捂严实了,然后连人带被地抱住。 烛火,轻轻地摇,他细语呢喃。 “常青,我很喜欢你。”伏近了,盯着常青的眼睛,燕惊鸿又道,“很喜欢很喜欢。” 似乎心情极好,他嘴角弯弯翘起,说到此处,又拧了拧眉头:“上一世,你对池修远那么好,我都快嫉妒死了。” 语气,有点酸,有点郁闷。 常青不说话,安静地听他说,看他皱了眉,便也跟着皱了眉。 她一皱眉头,燕惊鸿就不安了:“我不是要你也对我那么好的。”他解释,“我就是有点嫉妒。” 不止有点,他嫉妒地发疯! 常青寡言不语,伸出手,覆在他的手上,凉凉的温度,他抓住,紧紧拽在手里,轻言:“我不是他,我不会让你那样辛苦。” “常青,你不要再喜欢他了。” “我会对你好,对你很好的。” “常青。” “常青。” “常青……” 声音很小,梦呓一般,燕惊鸿一遍遍唤常青的名字,她缓缓闭上了眼,眼角,有不经意落下的温热。 那些未曾听过的话,那些错过的年华,在夜里开出了斑驳。烛影摇,漠北的月儿圆,夜里,微凉。 漠北昼夜温差十分大,阴寒的夜过后,天翻镀白,烈日灼灼。 燕惊鸿醒来时,常青已走了。 飞衡单膝跪地:“殿下,查出来了。” 一只素手,掀起了床幔,燕惊鸿抱着个枕头:“谁?” 那枕头,大概是昨夜常青枕过的。 “如您所料,”飞衡沉了沉声,“魏成鄞。” 功高盖主,魏都宫里那位,恐怕早就按捺不住了,只是竟不想那位帝王这样容不下定北侯府,甚至不惜动用挞鞑这把双刃剑。 “本来他还有几年好活的。”燕惊鸿敛眸,“自寻死路。” 飞衡抬眼,几分疑虑。 上一世,史书有记:北魏三十九年,春,成帝久病而殁,太子洛继承大统。 既然,有人自掘坟墓,那便让历史早一点落下笔墨。 酉时时分,定北侯驻地外的火把刚点燃,一阵风过便吹灭了,营帐里的烛火一闪,突然暗了。 “什么人?” 男人大喝一声,随即拿起了放在床头的佩刀:“谁在那里!”铿一声,拔刀,直指床榻后面的角落。 突然,火光骤亮,伴随着剑光一闪。 八九岁的女孩穿着一身黑色,手中,握着青铜剑。 刘珂大惊失色:“是你!”她居然没有死,刘珂下意识往后退,常青逼近,他提起刀,护在身前:“你要做什么?” 她说:“我来杀你。”语气淡淡,眼底,波澜不惊。 定北侯常青,剑艺精绝,天下皆知,男人压下心头的惊慌,强作镇定,脚下不自觉地一退再退:“你一个小娃娃,居然不知天高地厚地大放厥词,你——” 常青打断,不瘟不火:“我说过,待我归来,取你性命。” 话音方落,她身影忽动,只闻剑出刀鞘的声音。 “咣!” 刀落地,刘珂倒下,脖颈上,缓缓渗出一道血痕,一剑破喉,他眼珠凸出,死未瞑目。 这便是常青的剑,一招致命,极快,极狠。 营帐的帘子忽然被掀开,池修远站在门口,怔怔出神:“常青……” 她擦了擦剑尖的血,收回刀鞘,转头对池修远颔首。 他走近,看了看地上的尸体,却没有多说什么,只道:“你终于回来了。” 常青应:“嗯。” 池修远细细打量了她一番,见她安然无恙,方放下心:“这几天,你去哪了?” 担心有之,质问也有之。 前夜破城,池修远还是生了疑心。 不待常青回答,营帐外,不疾不徐地传来男子的音色:“她和本王在一起。” 池修远骤然转头,燕惊鸿便站在门口。这里是定北侯的营帐驻地,敌国的一国之君居然单枪匹马,来去自如。 燕惊鸿,当真能耐。 “燕惊鸿,”池修远凝眸冷视,带了防备与警戒,“你为何会在这?” 燕惊鸿慢条斯理地走进来,不答,反问:“本王为何不能在这?” 漠北腹地,敌国之君竟如此有恃无恐。 池修远冷笑,略带探究地对视:“不惜推迟登基大典,景王不远万里而来的理由是什么?”有什么值得一国之君这样以身试险,他看不透这个深不可测的帝君。 “自然是有比登基更重要的东西。”燕惊鸿道,“挞鞑,本王要了。”嗓音,掷地有声。 并非狂妄,燕惊鸿是信誓旦旦。 常青低头,唇角微微抿起,昨夜,她昏昏欲睡之时,燕惊鸿在她耳边说过的,她听到了,记下了。 他说:常青,我只为你而来。 池修远双目深凝:“景王殿下此番前来,是宣战?” 燕惊鸿轻描淡写般随意:“昨夜幽月城的血,便当是本王的战书。”他转身,视线与常青相撞。 惊鸿一瞥,他便转身离去。 不止是宣战,他想多看她一眼,想为她铺好路,披荆斩棘。 池修远转身,看向常青:“前夜,是燕惊鸿救了你?” 常青点头:“嗯。”又道,“他还活捉了姜笪。” 池修远沉吟,若有所思:“燕惊鸿到底在谋什么?” 谋什么?自古帝君,谋江山,谋美人,亦或,二者皆有。 夜深之后,燕惊鸿在等常青,在昨日的院子里,等了整整一天,等与她道别。 常青推门而入。 燕惊鸿转身:“你来了。”他浅浅地笑着,“我一直在等你。” 常青走过去,坐在他身旁的木椅上:“何时回去?” “明日午时。”燕惊鸿转头,侧眸看着她,沉默了片刻,语气不安慌促,“常青,你和我一起回大燕好不好?把你留在这里,我不放心。” 他终归是放不下她,倒想不顾她意愿,不管不顾将她藏起来最好,免得日夜牵肠挂肚。 常青却摇头。 他便知道是这个结果,她啊,性子和上一世一模一样,倔强执拗得让他没有半点法子。 常青仰头看他,身高只到他肩膀,有些瘦弱,眼神坚定极了:“别担心我,池修远断不会怀疑我。”她顿了须臾,重重咬字,“我会留下来,助你权倾天下。” “常青,不要觉得对我亏欠。” 她摇头,不是亏欠的,不知为何,也不明所以,她就是想把所有最好的都给他。 这时的常青哪里知道,情不知所起,风月何为。 燕惊鸿走过去,蹲在她面前,抓住她的手:“常青,我不要权倾天下,我要你。” 常青立刻摇头,语气严肃:“傻瓜,你应该说,”想了想,她一本正经,“我要天下,也要你。” 未经大脑,脱口而出的话,让常青有点无措,说完,她便低头,有些不自然地转开脸,耳根微红。 她不知道为何,越来越不像她自己,会说一些让她自己措手不及的话。 只是,她的话,却惹得燕惊鸿笑弯了唇角,眼里融了暖意,温柔得一塌糊涂:“好,那我将这天下抢来送给你。” 如果这样的话…… 常青想,到时候便将她自己还给他。 “挞鞑接壤巫疆,是北魏的腹地附属国,与大燕相隔了鲤城,攻取不易,防守更不易,你为何要从挞鞑入手?晋门关接壤大燕,直通北魏腹地,不是更好的选择吗?” 燕惊鸿笑,他的常青真聪明,天下战局尽收眼底。 他娓娓轻语:“挞鞑连漠北,我若攻城,定是池修远出兵,若能拿下挞鞑,岭山便探囊取物。” 常青微微惊讶:“你的目的是岭山?” “嗯,我出兵岭山,池修远若败,只能求和休战,想必他也看出来了,我对你存了心思,若岭山大捷,他应该会将你送来大燕。”燕惊鸿蹲在她双膝前,看着常青,目光专注,“你说过,岭山大捷,便是归期,我必须算好了,不能出岔子。” 常青突然哑口无言,怔怔地看着燕惊鸿, 岭山大捷,她赴大燕为细作,这是上一世的历史。她怎么忘了,这一世的历史,从她在北魏皇宫里将他带出大火时便开始偏离。 所以,他这样小心翼翼地谋略,不敢错一步。 “惊鸿。” “嗯。” 她摇头,说没什么,只是想喊喊他的名字,不知为何,会为他的战战兢兢心疼。 他摸摸她的小脸,继续说:“不仅如此,我出兵挞鞑的目的其一是岭山,其二是你。”口吻冷了几分,他有些愠恼,“姜笪那样欺负你,我哪能坐视不理,得给他们放放血才解气。” 心头像被什么拉扯了一下,凌乱地跳动,许久才平息,常青才道:“岭山一役,上一世是十年之后,如今大燕刚易主,现在不适合征战。” 巫疆也好,北魏也好,大燕也好,多年来,战火未停,却也从来没有过大战,三国鼎立之势一旦破裂,天下势必大乱,所以在没有必胜的把握之前,谁也不敢妄动。 岭山是北魏腹地,一旦燃起战火,便是大乱方始。 “我等不了那么久,也管不了那么多。”燕惊鸿握住常青的手,“我已经遇见了你,便不怕颠覆历史,即便无法预知也没关系,我只要紧紧抓着你就够了。” 既然,他要不顾一切,那么,她便陪他腥风血雨。 常青重重点头:“嗯。” 燕惊鸿笑了笑,这样容易满足。 她沉默就许久,突然说:“惊鸿,若是岭山有没有攻取,待我及笄,你便来北魏寻我。” 燕惊鸿笑,眸中突然明亮了所有颜色:“好。” 在北魏,女子及笄,便会许人家了,到时,他去寻她。 次日午时,燕惊鸿归国,幽月城破,挞鞑两万精兵身死城下,四王子姜笪不见踪影,挞鞑大军不敢妄动,退至蕃地,漠北又归于平静。 午时过了三分,这个时辰,漠北的太阳正是严烈,常青站在营帐外,许久许久,额头上,覆了一层密密的汗。身后,有脚步声。 常青看着远处黄沙漫漫,突然开口:“他走了吗?” “嗯。”飞衡站于她身侧,“怎么没去送他?” 常青默了一下,说:“怕舍不得。” 飞衡转头看她,觉得不可思议,常青这块冷冰冰的石头,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他若听到,会很开心。” 她席地而坐:“飞衡,与我说说你和他的事吧。” 飞衡挨着她坐下:“我七岁那天认识了惊鸿,当时,我是相府里最受排斥的庶子,他是冷宫里受尽冷眼的皇子,太子诞辰,皇后宫中失窃,所有同往的世家公子都指认我,大概是因为我是异类,当时啊,”飞衡望着远处,眼里,从未有过这样的柔软,“他跪在皇后面前,承认那些丢失的珠宝是他偷的,为了买入冬的褥子。” “那次之后,他便搬出了冷宫,大概是皇上起了恻隐之心,” “那时候,我只觉得他聪明,后来我才知道,其实皇后从未丢失过任何东西,不过是太子瞧我不顺眼罢了。” “大概也是那一次之后,太子最瞧不顺眼成了惊鸿,倒是不怎么为难我了。” 说着,飞衡笑了。 这是两世以来,常青第一次见飞衡笑,纯粹地像个大男孩。 “飞衡。” 飞衡转头看她。 “以后,”常青顿了一下,“不管多久以后,你都要好好活着。”不要像上一世那样傻了。 他看了她许久,然后点头。 三天后,大燕新帝登基,于护国寺礼祭,改年号,青。百官朝拜,举国欢庆,免赋三年。 又是三天过去,新帝初登大宝,朝政繁多,长福公公也甚是头疼:“殿下,这登基大典才过了三天,这上奏纳妃的折子便堆成了山。”看着案桌上那一摞奏章,长福旁敲侧击地提醒,“恐怕,这后宫无人入住,文武百官很难消停,不一定要纳后,能有个贵人小主什么的应该也能堵住百官们的嘴。” 御前公公的言外之意是:殿下,求您纳个妃子吧,正宫娘娘还没长大,偏房还是要有的。 燕惊鸿心无旁骛地批奏折,面不改色地说:“若是再不闭嘴,全部杀了。” 朝堂上下谏言殿下纳妃的可占了八成,全部杀了? 长福心慌慌:“陛下,您开玩笑吧。” “现在不杀了,等常青来了,又要不消停。” 这口吻,哪有一点开玩笑的意思。 “……”暴君本质显露无疑,长福公公不敢造次了。 燕惊鸿放下笔,转而又看起了常青的日常信件,漫不经心地吩咐:“北魏那边可以动手了。” 秋后算账,陛下这是在给常青小女娃讨债啊。 “陛下何必自己动手,北魏太子洛已经沉不住气了,很快便会狗咬狗,成帝的好日子也没几天了,陛下何不坐收渔翁?” 探子来报,北魏太子已经开始觊觎龙椅了,傻子都知道,这时候,坐观虎斗才是上策。 偏偏…… “朕一天都不想等,那个老东西居然算计常青,他既然活得不耐烦了,朕便送他一程。” “……”长福公公已经不知道说什么了,憋了好久,还是没忍住,“殿下,您怎么开口闭口都是常青。” 真不是他夸张,这几天,陛下十句话里,有八句事关常青,简直走火入魔。 燕惊鸿说:“朕想她了。” “……” 长福公公跟着燕惊鸿十多年了,第一次觉得他家主子病入膏肓了。 窗外,正是月影横斜。 漠北定北侯阵地,夜深,有人到访。 “世子,荣清公主来了。” 刘副将将荣清公主领进主帅营帐。 池修远命人守在外面,待副将出了营帐才问:“发生什么事了?” 荣清取下兜帽,看了一眼池修远身边的常青,常青低着头,没有给任何反应。 “但说无妨。”池修远道。 荣清迟疑了一下:“父皇他失踪了。” 池修远大惊:“怎么回事?” “尚未查明缘由,已经暗中找遍了整个魏都城,却无迹可寻,消息已经封锁了。”荣清公主有意无意,又看了常青一眼,才说,“太子皇兄急诏你入宫。” 第二日,池修远同荣清公主一起回京,没有领兵,只带了常青飞衡,还有十几个亲兵。 入宫前,常青对池修远说:“我之所以围困幽月城,皆为成帝所为,世子,成帝的目标是你。” 三日后,北魏太子洛昭告天下,帝王突发旧疾,薨。 大燕京都。 四月梅雨,天牢里,潮湿又阴暗,铁锁撞击出声响,躺在地上的人猛地抬起头:“你要干什么?” 这蓬头垢面,草木皆兵的,不正是成帝。 燕惊鸿走近,他立马往后退,眼底,尽是慌乱与恐惧。 “莫怕,朕不会杀你。”燕惊鸿语气平和,安抚似的,“朕现在便放了你。” 成帝难以置信,本能地一退再退,戒备地盯着燕惊鸿;“你到底在谋划什么?” 这位年轻的帝君,满腹谋略,叫人一分都揣度不透,成帝只敢肯定一点,燕惊鸿一定在谋什么。 四目相对,燕惊鸿似笑非笑;“北魏太子今日昭告天下,成帝驾崩,五日后登基。”他顿了顿,缓缓蹲下,看着地上一身落魄的北魏君主,“你说,朕现在将你送回北魏,新帝会如何?” 成帝不可思议地放大了瞳孔,他失踪才七日,北魏竟翻天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