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七章 你快乐吗?
嘎吱! 令人牙酸的声音传来,南京中央党部的监察看守室的铁门被推开了。 一个身穿国民革命军最新式浅绿色呢子军服,年纪大约二十七八岁的军官,踩着响亮的革靴声,威风地走了进来。 他环顾了看守室里的几个人工作人员,从胳膊下的档案袋里抽出一张纸,在几个人面前晃了一晃,开口道: “吴泽城呢?!奉党部徐处长命令,放人!” 一个穿中山装、梳油头,看上去还算周正,但全身散发一种帮办掮客调调的人,满脸谄笑的迎上前来,说道: “徐长官,人早就给您准备好了,就等着您拿调令了。” 然后,他眼睛一斜,旁边几个人赶紧将早就准备好的人犯带了出来。 一个身材中等,体格平庸,眼小鼻大的犯人被押了出来,一眼望去,此人鼻青脸肿,双眼充满血丝,虽然身上没缺少什么零件,但看样子也没少受罪。 这人刚一出来,就冲着所有人大喊大叫: “老资打的是欺上瞒下的小人!只有功没有罪!你们凭什么抓我?!有本事押我去见校长!” “闭嘴!” 只听一声暴喝,整个看守室被这两个字震得嗡嗡作响,那个大喊大叫的家伙,也就是吴泽城,被这一声弄得一愣,下意识的捂住了耳朵。 “吴泽城,我是国防部参谋二厅徐先勇,你现在被释放了,现在,跟我走!” 这年轻军官,正是即将调往岛城的新任党调科长,国防部二厅的徐先勇! 吴泽城低下了头,乖乖的跟着徐先勇往外走。 虽然不知道来人是谁,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应该不是什么坏事。 吴泽城很清楚,自己这个殴打主任秘书的罪名实在算不上什么大罪,充其量就是一个目无法纪,殴打同僚的罪名,顶破天关几个月就得放出来。 他现在最恨的,是那个出馊主意的耿朝忠,如果现在看见耿朝忠,非把他的脑袋打破不可! 皮鞋的啪嗒声在走廊里回响,前面这个身穿军装的家伙依旧一言不发。吴泽城瞥了一眼他的肩章——中校。 职位不低啊,如果外放出去,大小也得是个团长。 只是,这军队的人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出了南京中央党部的大门,一股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吴泽城不由得深深呼吸了一口气。 “还能走吧?” 前面的军官终于说话了。 “能.......” 吴泽城答应了一声。 徐先勇掉过头,打量了吴泽城一眼——被鞭子抽得稀烂的衬衫,外面罩着一件还算完好的中山装,皮鞋上布满了灰尘,几天没洗的头发不用打发油也显得分外锃亮。 那徐先勇看了看手上的腕表,再次打量了吴泽城一眼,说道: “能走的话,今晚就跟我出发。我们搭乘中央军去山东的军列回岛城。如果运气好的话,还能赶在阎锡山占领济南前赶回岛城。” “能走。”吴泽城咬咬牙,再次表态。 他已经明白了,这个徐先勇就是国防部二厅派去岛城的新任科长,看样子,他听说了自己的事情,这才在去岛城之前,把自己从党部的看守室捞了出来。 这耿朝忠,竟然真的赌对了! 门前停着一辆轿车,徐先勇打开车门,先让吴泽城进去,然后亲自坐在了驾驶位上,发动了汽车。 “听说你是因为不满意余衡克扣你的经费,所以才打了他?” 徐先勇问道。 “没错,那家伙仗着刘一班,”吴泽城突然谨慎的看了徐先勇一眼,发现徐先勇没啥表示,这才放心大胆的继续说道: “仗了刘科长的势,一直克扣大家的粮饷,我特么早就忍不了他了。那天正好刘科长开会说要回南京,我怕他跟着走了再也揍不着他,就找个由头狠狠的修理了他一顿,您还别说,真他妈爽,哈哈哈哈哈!” 吴泽城一边笑,一边朝前看了一眼,发现徐先勇的腮帮子上肌肉抽动,很明显,他也笑了。 黄埔军人最痛恨的就是吃拿卡要,喝兵血的官僚,吴泽城这个举动在徐先勇的眼里,那必然是会得到极高评价的。 “说说岛城党调科的情况吧!” 前面又传来了那个冷面军官的声音,吴泽城不敢怠慢,赶紧将岛城党调科的基本情况详细的向徐先勇解说,还有谁是谁的人,这里那里的派系,知道的也都交待的一清二楚。 徐先勇一边听,一边点头,偶尔问几句,也无不切中肯綮——看样子,他虽然是军人,但也不是食古不化之徒,知道党调科关系复杂,也并不是一味的排斥,而是先尽可能的熟悉情况。 没多久,两人就来到了南京火车站,一队队士兵正整装待发,打算趁着夜里赶到山东,阻击阎锡山的晋军。 “走吧,上车!” 徐先勇一马当先,领着吴泽城钻进了火车,吴泽城一进去,就明白,这二十个小时,是别想着安睡了——为了尽可能的多运兵马,车厢里的座椅早就被拆的一干二净。所有人都必须站在那里赶路,了不起到了德州附近可以下一部分人,那时候才能休息。 ........... 就在新任岛城党调科长徐先勇领着吴泽城赶往岛城的途中,耿朝忠也正在明亮钟表电器行准备着自己来岛城,或者说来民国后的第一个春节。 再有三天,就是农历大年三十了。 虽然近在咫尺的济南城,国民革命军和晋军正打得如火如荼,丝毫没有暂时休战过年的意思,但是在岛城,大家还在享受着难得的和平岁月。 一个个红灯笼打起来,一串串鞭炮挂起来,劈里啪啦的响声,让整个山东路变得格外热闹。 耿朝忠是不愿意去中山路附近的。 那边的外国人比较多,即使过节,经常也是过的什么圣诞节之类,耿朝忠对此毫无兴趣,他更喜欢的是山东路上穿着红彤彤新棉袄的小朋友们,手里拿着各式各样的糖球,在自己的店门外跳来跳去。 没到这时候,店里的几个伙计,尤其是玉真和赵梦琴,就会将早已准备好的糖果装在小布袋里,送给过路的小朋友们。 转眼间,整个山东路上就变得红火起来,每户人家的小孩子都从家里跑出来,来到明亮钟表行要糖吃,玉真和梦琴忙的不可开交,但是却依然无法让所有人得到满足。 就在这时,只听哗啦一声,漫天的糖果飞舞,整个街面上的人都抬起头来,看到明亮钟表行二楼窗口处,白老板正端着一个大簸箕,将一大捧糖果洒向天空。 “都有,都有,全都有!” 耿朝忠坐在二楼上,不停的往下扔糖果,而楼下的人越聚越多,就连很多大人都加入了抢糖果的行列。 “你们俩快上来,一块扔啊!” 旁边的玉真和梦琴这才回过神来,两人对视一眼,然后满脸堆笑的冲进了里屋,不一会儿,两人就出现在二楼的窗口处,从耿朝忠的手里抢过糖果,忘情的扔下去。 “你们快乐吗?!” 耿朝忠冲着两人大声的呼喊着。 “快乐!” 玉真和梦琴不约而同的回答。 耿朝忠哈哈大笑着,然后冲着楼下所有人呼喊: “小屁孩们,你们快乐吗?!” 小朋友们抬起被冻得红彤彤的脸庞,欢乐的叫喊着: “我很快乐!” 耿朝忠咧嘴笑着,对旁边的梦琴说道: “看吧!给予总是比索取要快乐。” 梦琴点点头,突然心中一动。 耿朝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不过,眨眼间,她就再次沉浸在了给与的快乐中,她觉得,这是她一生中最快乐的一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