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殿辩(下)
“喊什么?有理不在声高,难道只因我说了一句实在话,触到了诸位的痛处,诸位大人就准备放声怒吼,群起而攻之?陛下刚才已经说了,朝堂论理,自然是大家可以畅所欲言,只要言之有物,有理有据,有典可依,就没有什么不能说的。” “所谓三纲五常,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所言不外乎臣要顺众君,以君为纲,无论君王对错,都不能直接指责,子要顺从父,以父为纲,无论父母有错无错,子女都要无条件顺从,妻要顺从夫,以夫为纲,不管夫君了干什么,作为妻子的都要维护他的脸面……” “这种明显是非不分、逻辑混乱的理论之所以会受到你们这些读书人和统治者的追捧,不过是正好满足了你们男性心里的虚荣和阴暗,让男性可以更好的利用这个理论来满足自己的私欲罢了,试想,君不明,臣如何以他为纲?父母不慈,不讲道理,子女如何一味顺从?” “男人贪花好色,四处寻花问柳,妻子不仅不能责难,为显示贤良,还得努力帮他遮丑,帮着纳妾,而女子大凡有半点不检点,就应受万人唾骂,大家都是人,世人对他们的要求标准却完全不同,这哪一点符合人伦情理?你们都是饱学之士,难道真的不懂这妻妾一多,家宅就乱,庶出子女一多,家里的争斗就会永无休止?” “有权有势的男人,占驻了太多的女性资源,就会导致很多无权无势的男人,根本娶不到妻子,成年男子无妻,不仅会直接导致社会人口锐减,还有很大的社会隐患,而过度的扬男性地位,贬低女性,就会导致许多有家只想生儿子,不愿生女儿,又会导致男女比例失调,根据这几点来看,这夫纲理论,除了用来禁锢女性思想之外,满足男人欲望之外,还有什么好处?”木君璇的目光缓缓从那几个喝斥的人脸上掠过,冷冷的盯着他们开口道。 这几个被木君璇盯着的人,无端觉得通体发寒,有心辩驳几句,却感喉咙发干,一个字都吐不出来,倒是被噎住的陈老尚书经过这段时间的缓冲,终于缓过神来,他一回神,便用手指着木君璇,哆哆嗦嗦的瞪着她开口:“你,你,你简直断章取义,胡搅蛮缠,不可理喻!” “君纲的形成,是因国有君,才能成国,才能形成完善的社会体系,同时,也没人说君有错,臣不能指出,只不过不应该太过直接的驳了君的面子,让君面无存,试用,一个为君则,一旦失了脸面,又如何统御群臣和百姓?” “至于父纲,子女的生命本为父母所给,子女又怎能违背父母?即便父母有不对之处,也只能婉转迂回慢慢引导,却不该当面驳斥,让父母下不下台,还有夫纲,自天地初开,人伦秩序形成以来,男女有别,阴阳有序,女子生来柔弱,男人生来强壮,这才有了男主外,女主内的说法,妻以夫纲,亦是据此而来,怎能说成是男人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用来禁锢女性?” “陈大人,君王的面子和威严,靠的应该是德行和能力,而不是靠着所谓的血统、以及群臣和百姓不分是非的维护,君王享有无上的尊荣和权力,相应的就应该有远高于普通人的德行和能力来匹配,反而,就不合适坐在那个位置上。同时,群臣列公亦是如此,自古以来,没有一个皇朝能够千秋万代,没有一个家族能够永远兴盛,早已证明了这一点。” “可惜,这么多的王朝更替,家族兴衰,却仍然不能让各朝的君主和朝臣们看清现实,去革除那些不合理的陈规陋俗,推出更符合社会良性发展的律法和秩序,一个个为了守住眼前这点可笑的利益,动不动就拿这些禁锢人思想的虚伪真理来迷惑大众,大凡听到一个反对的声音,哪怕不惜一切,也要将其消除。” “直到一个国家或家族腐到根子里,让反对的声音越来越多,多到你们再也控制不了,多到让一个王朝轰然倒塌,然后再开始一个新的循环,你们反驳我,厌恶我,不是因为我的话没道理,而是因为我的话触动了你们的根本利益,触及了你们心底那块不可为外人道的隐私和龌龊,这才让你们一个个恨不得将我除之而后快。” “陈大人,你身为礼部尚书,想必早已熟读今古,你说自天地初开,人伦秩序形成以来,男女有别,阴阳有序,女子生来柔弱,男人生来强壮,这才有了男主外,女主内的说法,可不知尚书大人想过没有,这种男女之别指的是男女的身体结构,而不是头脑。” “要知道,即便是在礼法对女性如此苛严的社会体系中,仍然出过女将军,女诗人,如果不是礼法对女性这般苛严,一心把女人禁锢在那小小的四方宅院中,如果能让女性和男性受一样的教化,给予她们和男性一样的社会地位,让大家公平竞争,又焉知女性就不能和男人一样,建功立业,保家卫国?你拍着自己的良心说一说,我今日所说的这些话,虽然难听了些,但深究起来,它一点不对?”木君璇的目光落到陈尚书身上,缓缓开口道。 “你……”陈老尚书被问得张口结舌,想反驳,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所谓君纲,父纲,夫纲,若深究起来,确实没有一个站得住脚,否则也不会王朝更替不息,世家替换不止了……可,可这样的礼法,自三皇五帝之后,不是一直都是这样的么?一时想不明白到底是哪出了问题老尚书,只觉脑子打结,胡发眉毛纠成一团…… 陈老尚书为人虽然古板了一些,却也算得是端方君子,大凡他觉得不合理的东西,只会从礼法律典上去找原因,却不会以龌蹉私欲去测度别人,木君璇的这些话与他长久以来形成的认知观产生了巨大的冲击,让他的脑子乱了一团糊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