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青山白首
日月争辉的异象实属罕见,虽然转瞬即逝,但还是被城内一众高手发觉,只是再无人胆敢上前。 这一战堪称惊天地泣鬼神,观戦者中强如萧氏钱庄上方的破空剑也止住脚步,抚摸着手中宝剑喃喃道:“破空容易,破日月难矣!” 故老相传上古大神后羿神弓射日,破空箭能否射日尚未可知? 天心庙庞衍则是一屁股跌落蒲团,口吐鲜血,他以师门秘法循着气机第一时间找到了交战地点,旷世决战便是庞衍也是见猎心喜,牵引心神前往观战,即便是间隔尚远,但受到日月对轰的冲击最甚。 日光炽烈,月华如瀑,在两者瞬间的剧烈冲刷下,心神受损严重。 庞衍一时间万念俱灰,世间尚有此等绝世高人坐镇,难怪几十年来江湖气运衰退,人才凋敝。 有此念想的又何止阴阳士庞衍一人,当夜能发觉皇宫上空日月争辉异象都是高手,此时也都泄了心气,自问对上决战中的任何一方都无法全身而退。 却说楼岳山与大长老合力一击后退走漱兰轩,两人虽然分担了月之光华的冲击,但还是受了不轻的内伤, “老东西果然凶悍,若是继续拼下去鹿死谁手尚未可知?”大长老被激起凶性,若不是顾忌身后部族,只怕会再次冲上前去与老太监拼命。 “两败俱伤只会让他人渔翁得利,随我去疗伤休养!”两人一路释放气势震慑住暗中蠢蠢欲动的气机,楼岳山在前带路两只影子悄无声息地潜入太史楼内。 “这是气运金莲?”虽然是黑夜之中,但无碍于两人视线。饶是大长老这般经历过大风大浪之人,看到眼前的一池氤氲之气中的紫金宝莲也是一怔。 刚刚在皇宫内与神光朝守宫槐大战一场,转眼间便来太史楼内窃取气运疗伤,楼岳山当真是胆大妄为之辈,不走寻常路。 “大长老不要客气,多事之秋事不宜迟,速速疗伤!”说罢此话他便盘腿而坐,运气疗伤。 刚才一战虽然他们略逊一筹,但老太监绝对也不好受,若非是在百年守宫槐强大气机压迫下,楼岳山也不会福至心灵观想煌煌大日与皎皎明月对抗,此战两人都是获益良多,急需找个地方消化吸收。 须知这池子紫金宝莲他日夜守护,尤其是其中的那颗金莲,已经与之性命交修,故而他第一个想到的地方便是来此太史楼,亦是符合‘最危险之地也是最安全之地’的说法。 大长老此战过后亦是收起小觑天下英雄之心,须知他枯坐西南边陲二十载修为毫无进境不说,如今更是有被他人赶超之势,方才亲历日月争辉的凶险之战,竟然感觉到修为上多年牢固的瓶颈隐隐有了松动的迹象,真是祸兮福之所倚。 须知到了两位修为已然是大宗师级别,古往今来有此成就者也是凤毛麟角,前人之路已经走到尽头,若想再精进一步,那便是难于登天。 历代先贤大能无不志向于踏出登天之路,他们都是在黑暗中摸索前行的流浪者,凶险万分,一个不慎便是形神俱灭。 千年以降,唯有传言中的吕祖纯阳剑开天门,羽化飞升,其余再无听说有人能踏出那一步。 今夜子时之战楼岳山确实隐隐约约感应到了前行之路的方向,只是这种感觉玄之又玄,文字不足以承载,言语不足以描绘,只存在于刹那间的感悟之中。 大道真形,天地存焉。 两位大宗师全力疗伤,将心神寄托于这一池紫金宝莲之中,楼岳山眼眸阖上,一指触地,另一手掌心向外,作施无畏印。而大长老则是闭目如寂灭,整个人进入完全静止的状态,心脉起伏都消失了,再没有任何生命的感觉,那种具有强烈反差由‘生’而‘死’的转化令人恐怖。 其实太史楼内这一池紫金宝莲算是神光朝气运根基的显化,地下有灵脉与皇宫内水脉勾连相通。 钦天监上下以观星祈福寻龙堪舆为要务,踏遍九万里河山分金定穴布置法阵供养此处风水。 百年守宫槐若非是借助王朝鼎盛气运根本不可能踏出那半步,毕竟残缺之人调和阴阳最为艰难,然而现在观他全无老态,违背常理,应该是突破了阳寿大限,倒是有了返老还童之迹象。 这一点在交手之际楼岳山便感应到了,此人出手便是王霸之道,更有龙气护体。 故而此后他们败北退走的路上,便想到了来此处疗伤。楼岳山熟门熟路适合隐匿藏身,况且他已经从守宫槐身上捕捉到这股特殊的气韵。 单单是以池中氤氲紫气滋养肉胎便效果非凡,更莫说以其承载心神感应天地大道了。 古往今来勘破此中奥妙者寥寥无几,知其法者而苦于无有风水,得风水者难知有此妙法,世间诸般果相,亦复如是。 虽然楼岳山常年栖居于太史楼,但是像今日这般肆意借助紫金宝莲修行实属首次。 若非是那位守宫槐拼斗之际因顾忌漱兰轩内的人不敢全力施为,从而受了内伤,以他与此地风水气运的勾连,立刻便会发现有人行偷天之举,到时便是拼了大道前途不要,也得掌毙了二人不可。 小莲庄内崔含章等到凌晨寅时都未见两位先生归来,只好枯坐在西厢房内守护赤狄,玄哥儿自从离魂失忆后修为一日千里,可谓是勇猛精进,崔含章看着沉浸在修炼中的玄哥儿,不禁苦笑道:“你到是好了,无忧无虑。” 天色开始发白。 黎明终于来临。 白昼驱走了黑夜。 清新的空气里,处处透着寒意。 宫内传来消息因年久失修,部分宫墙坍塌,着工部全力修缮,务必要在除夕夜前修复如新。 只是这天寒地冻的情况泥浆砂石无法自然凝固,着实苦了泥瓦匠人,工部无奈下采买薪柴搭棚烘烤,又是一笔糊涂账。 好在后续气温回升,积雪消融,给了工部喘气之机,眼瞅着要过春节了,否则宫里破破烂烂的过年,天家颜面扫地,到时候工部上下都不用过年了。 三日时间虽然仓促,但对于柏言秋和霍云龙而言已经足够。毕竟太康作为神光京都之地,各类物资一应俱全,六部衙门和三院署官人员齐备,说句不着调的话,便是被围城也能硬扛个三五载。 翻遍史书,太康城被围的次数还真不少! 城内披红挂彩很快便被布置妥当,篪丽街上各府门前的石狮子都戴上大红花球,大街小巷洋溢着一片欢快祥和气氛,都在翘首以待王师凯旋。 很多深宅大院内的耋耄老人闻之落泪,内院女眷更是喜极而泣,此战太康男儿死伤惨重,多的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青山白首依旧在,只是故交几人回? 走在青石板大街上的看着喜极而泣放肆拥抱的路人,崔含章感慨良多。抬望眼便是城外西北角的羽山,冬日暖阳下山腰以下的积雪都在消融,化成溪水涓涓而下,汇入山脚下的龙沅江内,唯有山巅那里尚存积雪,远远看去可不是青山白首。 他不由的想到一位故人,‘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一个逢人便是青山多妩媚的络腮胡子的糙汉。 远在千里之外的山林之中魁梧大汉忽然打了喷嚏,“哪个娘们在念叨老子了?” 说来他与魔神桓檀棋逢对手,最终两败俱伤,双双坠崖掉入黑水,此后便昏迷不醒,随着河水被冲到下游山涧,挂在一颗临水的歪脖子树枝上了,再醒来后拖着重伤残躯挣扎活命。 正所谓英雄豪杰不许见白首,不管他是死是活,世人只会传颂其赫赫威名,更何况他可是游骑军名义上的大统领,手握精锐之师。 俗话说:“下雪不冷化雪冷。” 小莲庄内西厢房的火盆燃的正旺,连绵飞雪薪柴受潮,噼里啪啦的爆裂声响个不断,太康的大户人家则会选用库房内存放的入秋后的松柏木,不仅易燃无声,而且松香气四溢,满室皆馨然。 柏言秋此时往盆中添了把柴,拍拍手说道:“一切准备妥当,咱们就等着明早大军进城!” “明日辰时一刻,我与霍都督率领游骑军会同金羽卫去漱兰轩接圣上,你率领羽林军在太平门接应。”崔含章顺着他的话说道。 “还有太平门内场一千名百姓身份查验清楚没?” “放心吧,这一千名百姓都是篪丽街各府嫡系装扮的!”柏言秋如实说道,这样以来牢靠踏实。 “外场五千余人也是精挑细选,祖籍三代都是太康本地人,非身家清白者不可入场。” “沿街店铺楼宇高处全都有羽林军和府衙捕快混入其中,神箭营和飞弩营也在暗中制空,随时掌控局势。”看得出来柏言秋对此类事情甚是熟稔。 “再者,连夜与纶帅商定以神光大戟士统一持盾列阵护卫于圣上銮驾四周,突发意外情况下可成盾阵。” “辛苦侯爷了,这些事务若非有你与霍都督筹划安排,怕是我只会手忙脚乱!”崔含章起身与他行礼,鞠躬深拜下去。 “别矫情!一根绳上的蚂蚱,出了事咱们三人恐怕都要人头落地。”柏言秋一把抓起他,一脸嗤笑。 “我看你面色沉闷,可是有心事?”柏言秋不经意地问了一句。 “我能有什么心事,只是最近没睡过一个好觉,俗事压身,心神疲惫。” 崔含章呵呵一笑,坐回蒲团上撮牙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