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千零三十四章 不谋而合
一楼的戏台上,有人在拨弄着四弦,叮咚如流水,而后响起熟悉的苏式评弹,靠在窗边仔细听着的李云道一时间听得几乎入迷。 白起也不打扰他,只是斟茶喝茶,直到李云道自己回过神来。 “不好意思,许久不曾听到这评弹,突然听到,便想起了过往许多事情。”初下山时,李云道在姑苏古城便时常能听到带着粘糯江南口音的苏式唱腔,刚刚往昔诸多画面随着那乐声涌上心头,一时间便也有些感慨。 白起摆摆手笑道:“性情中人多半是如此,我小时候时常跟着先生,他喜欢听京剧,所以如今听到那些熟悉的唱腔,反应大体上也是会如你这般。” 李云道笑了笑,而后便切入主题,将东北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跟白起说了一遍。 白起点点头:“少主,将他们纳入新红门,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如今先生定了严苛门规,他们原先都是在道上混着的,难免会有些江湖习气,这些恐怕还要花一些时间调教。不过,他们若是进了红门,倒也有一些好处,这些年我们的人都分散在全国各地,主要是为先生反圣教打探各种消息,同时经营着一些生意。之前东三省的生意很难做,主要还是因为地方上的势力过于根深蒂固,我们这些外来的,很难插手,若是他们进来了,东三省的生意倒是应该有些起色。” 白起很开诚布公,并没有因为李云道的身份而直接大包大揽,说出了自己的顾虑,也把这些人进入新红门后的好处分析出来,决策最终还是要如今作为少门主的李云道自己来定。 李云道笑了笑:“薄大车那些兄弟,抢地盘应该是一把好手,但要论做生意,怕是只能做些保驾护航的事情了。不过这世上三百六十行,干好了总能出状元的。约束他们的事情,我会跟薄家兄弟那边商量好,就是你这边一开始可能会头疼些,毕竟现在他们被另外一拔势力盯得很牢。” 白起笑道:“这一点云道你无需担心,到时候我会看着处理的。要论动手,咱们还真不怕了谁。新红门如今在国内人数虽不多,但纪律严明,拉出来个个都是以一挡十的好手,况且,我估计薄大车的那些兄弟应该还是在地方上着了那些人的道,吃是的脑力上的亏,若真论面对面开干,我估计他们也不会畏惧了谁!” 白起的分析很准确,跟李云道得出的结论几乎没有太大的差别——那些当年跟着薄大车打天下的兄弟在动手这一方面自然是不会落后于人的,但是却时时都处于逆势,这里应该还是智商和运筹上的差距。 李云道举杯以茶代酒:“白起兄,那东三省那边的事情,就拜托了!” 白起摆摆手笑道:“都是自己人,自然是不用这般客气的,不过我有言在先,他们若是触犯门规,那就不要怪我白某人手下无情了!”说到这里,白起严肃了起来,“门规也是先生接手后,一点一点立起来的框架,若是我们带头破了规矩,先生那边一碗水就很难端平了!” 李云道重重点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既然要入新红门,那便是要遵守规则的,这一点,我会跟薄家兄弟谈好。只是,往后那些涉黑的脏事儿,怕是……” 白起微微一笑:“少主,你觉得什么样的事情是脏事儿?杀人?放火?若是杀的是间谍,烧的是匪寇之窝,又当如何?” 李云道微微一笑:“不要忘了我如今是做什么的。有些事情不是不可以,但是在动手之前,我还是希望你们能知会我一声。” 白起看着李云道,良久没有说话,而后点了点头,注视着李云道的双眼:“我有一事不明,还望少主赐教。” 李云道微笑点头。 “若是哪一日,二部的事情与新红门产生了冲突,少主当如何自处?”白起收敛了笑意,表情前所未有地认真。 李云道站起身,走到那包厢另一侧的墙边,抬头看着那墙上显然是出自名家之手的一副字前,轻声念道:“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后而乐。白起,你知道我为什么会答应秦老接下二部的这些事情?” 白起端着茶杯,靠在唇边,微笑不语,片刻后才道:“因为这是当年先生本该继承的事情,如今也算是父债子偿?” 李云道却摇了摇头:“这只能算是一个最微不足道的理由。就像这句话写的,‘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爷爷去世前,他一直在实践着这句话,秦老去世前,卧床不起也要人日日让部中文件读给他听,再做出相应的批示。其实对于权力这些事情,对于他们这样的人来说,早就已经如同过眼云烟了。可是,为什么爷爷要硬生生地续命半命,秦老病入膏肓也还勤耕不缀?爷爷去世的时候,我大体上还是不太明白,直到自己一路从江宁到西湖再到江北而后到鹿城,我才明白他们是放不下身后的华夏百姓。白起,我不知道你有没有这种民族的归属感和国家的归属感,这种感情如今之于我,是相当强烈的,我热爱这个古老的国家,热爱这个民族,热爱这片曾经千疮百孔的土地上生活着的百姓,我答应接下二部的这摊子事情,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这种热爱。我不要做范文正那样千史留名的名人,我只想默默地为这个国家和民族做点什么,就像我家老头,他默默地在跟圣教做着斗争,是为了全人类的利益。抱歉,我暂时还没有老头那样的觉悟,所以在这个问题上,我不会骗你,若是二部和新红门发生了利益冲突,我既不会偏袒二部,也不会向着新红门,我判断问题的基准只有一个准则——那就是我身后十四亿百姓和华夏民族的利益,谁对这个国家和民族长远有利,那么我李云道就会坚定地站在哪一方!或许旁人听了,会觉得我是在唱高调,但是白起你应该知道,我李云道向来只是一个做事情的人,有些事情做了,但也不愿意去多说。今天你问了这个问题,我才会如此长篇大论地说上一番。” 白起微微叹息,而后却一抹微笑浮现在脸上:“很多年前,先生接下新红门开始改造时,当时门时的一位长老就曾问过先生同样的问题,你知道先生答案是怎样的吗?” 李云道想了想,脑中浮现那在山城一面之缘的青衣中年男子的形象,而后微微摇头道:“猜不出。” 白起笑道:“当时我就伺候在先生身边,先生的回答是这样的:我自立门户的初衷是为了反圣教,但我反圣教的起因是因为它在侵蚀和祸害着我们的国家和百姓,所以你若问我在这两者间如何处之,就好像在问一个中国人家庭与国家之间的关系,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所以,接下来我会定下一条门规,若是哪日与民族或国家利益发生冲突,我新红门自当民族利益和国家利益当先!我如今终于明白,为什么先生说能接下新红门这些事情的,唯独只有云道。有其父必有其子,你与先生的想法,几乎是不谋而合。” 李云道有些诧异,老头居然也会这么想?但想清楚老头当年的成长轨迹后,便也就释然了,一个根正苗红的中国人那自然都会将民族和国家利益放在第一位。 白起看出了李云道的诧异和释然,笑了笑,继续道:“其实这些年,先生是很想家的,好多好多次,我看到先生看着天上的月亮发呆,有几次,先生还问我说,国外的月亮为什么怎么都不如国内的那般圆呢?” 李云道失笑,这个问题要是被俄国人听到,怕是那些被他杀得屁滚尿流的红毛子要诧异得眼珠子掉一地了。 顿了顿,白起又道:“其实先生这些,最放不下的一个是你,另一个就是家中的父亲。此外,他还会经常跟我们讲起你的母亲,唉,在我们印象中,夫人永远都是二十岁左右的样子……” 听到“母亲”两个字,李云道的神色有些黯然,而后强打起精神,堆起笑意道:“总算他没忘了。” 白起摇头道:“深仇大恨,如何能忘?” 李云道皱眉:“你知道当年母亲去世的详情?” 白起摇头:“这个你还是亲自问先生吧!我们也只是知道一些皮毛,详细的前因后果,得让先生给你讲,但圣教跟此事绝对有莫大的关系,否则,先生也不会每次提起夫人便会提到圣教,而后恨得咬牙切齿。不过还是找个机会吧,先生每次提到这些,都会心情糟糕好一阵子。你是不知道心情糟糕的先生有多可怕,唉,往后你就知道了!东三省的事情,你就不用担心了,交给我吧,还是那句话,入了红门,就要守红门的规矩,这一点是底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