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七章 愿力,香火
试探我? 白启眯起眼睛,当真有这么好的事儿,瞌睡来了送枕头? 且不说师爷与白阳教的关系,就那个叫陈隐的教主,此前还想收自己为徒。 潜伏进去混成道子,感觉没啥难度。 四逆教最可怕的魔考,就这? “小兄弟,你……哎呀,为何不听劝! 这下引动皮魔王降下感应,提出如此难题,实在糟糕透顶!” 《无垢经》焦急不已,书页疯狂开合,好似捶胸顿足。 三阳教那是何等凶险的地方? 伴随千年道丧,应运而生,始终坚持刺王杀驾的造反大户! 死在历代教主手上的称王称帝者,不下双手之数! 无论哪朝哪代哪位至尊,登基后皆将其列为头号逆贼。 发兵扫荡围剿,更是家常便饭。 可至今为止,也未能做到赶尽杀绝。 那帮余孽如同离离原上草,总是死灰复燃,始终活跃在赤县神州。 尤其是历代教主,极为神秘,神龙见首不见尾。 据说龙庭曾让观星楼摆下周天大醮,掐算来历跟脚,下落踪迹。 再请出靠山王、五方帝宫掌教,当世两大绝顶镇杀。 这种舍得血本的惊天杀局,不可谓不厉害! 结果无功而返,没能彻底留下! 也就是此战并未流传,否则那位陈教主的名次,还可以往上再提一提。 甚至跨过子午剑宗的颜信,于鸾台神通榜上更进一位。 “经书大哥,三阳教什么来头?让你们谈之色变?” 白启故作懵懂,好奇问道。 “老话讲,无知者无畏,诚不欺我!三阳教便是如今龙庭视为心腹大患的白阳教!他们共分赤、青、白三脉,分别轮流执掌大权! 我教近百年,不知往里面埋了多少钉子,没一个能够藏得住!” 冒益昶畅快大笑,皮魔王降下这样十死无生的极端试炼。 简直是要让白启刀山火海走上一遭,纵然后者再有本事,也不可能过得了。 “这一代掌权的,乃白阳教主陈隐。他十年前出现在义海郡,从此销声匿迹,再无半点消息。 陈隐此人,据说修太上忘情之道,视众生如猪狗,动辄残杀炼化,性情阴鸷酷烈……白七郎,你想被他看中,千难万难!更别说,收作道子了!” 看到白启不甚在意,《无垢经》也难得附和,重重勾勒数行文字: “三阳教穷凶极恶,远没有咱们四逆教这么好说话,小兄弟你切莫看轻了。 依我之见,这场魔考……最好别去。虽然皮魔王金口玉言,但凡事都讲究一个变通,我可以替你解释。” 休想阻扰我立功当圣子! 白启心想,换成其他的魔考,他未必有十拿九稳的把握。 但打进三阳教,走师爷的门路就行了,难度下降好几個档次! 送到嘴边的肥肉,哪能不吃!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刚才姓冒的,认为我入教之心不诚,更觉得我别有所图,这场魔考,便是机会! 经书大哥,请你做个见证,白某人甘愿应下魔考,以身入局,潜伏三阳教!” 白启话音铿锵有力,如同击玉敲金,阵阵回荡在**窟内。 这小子真不要命了? 冒益昶神魂大震,好似难以置信。 对于四逆教众而言,三阳教便如鬼门关。 好几百年,安插进去的钉子、谍子,没谁能够撑过去,一盏盏魂灯,悉数都灭了。 “履险蹈危,甘入虎口……本大爷果然没有看错人!” 《无垢经》动容,敢于接下这场魔考,足以说明白启的胆识魄力都不一般,堪称雄壮! “既然经书大哥伱说,三阳教不是善地。那么,从今日起,为过魔考,我一言一行皆会谨慎小心,洁身自守,防止暴露身份。” 白启郑重其事,一丝不苟: “私底下,我是四逆教中人,但明面上,我将维持道貌岸然的良善形象。 任何可能泄露跟脚的举动,或者接触,都要杜绝,除非经书大哥你亲自联络。” 《无垢经》感慨,不愧是被他相中的圣子根苗,短短片刻,就已经制定好潜伏计划。 “这场魔考,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白小兄弟,既然打定主意决心面对,本大爷必然全力支持。 只要你能进到三阳教,打入内部,潜伏在白阳教主的身边,完成四逆教有史以来的最难试炼,教中兄弟保准个个服膺钦佩,推举你登圣子大位!” 白启斜睨冒益昶,轻咳两声: “经书大哥,我自然信得过,但除你我之外,还有第三人。 我担心姓冒的,因为私仇,坏了教中大计。” 这小子故意上眼药! 冒益昶大怒,又想含恨出手,可念及白启那道千手千眼的神魂本相,立刻打消念头。 对付宁海禅的徒弟,不宜力敌,最好智取。 “无垢大人,千万别听这小子挑拨!属下对教主忠心耿耿!” 冒益昶赶忙表现: “这一节枯朽逢春木,等着我采摘,稍后,那位贵人还得由我接待……” 《无垢经》犯难,若非冒益昶确实有大用,为确保白七郎潜伏三阳教万无一失,它直接就把人灭口也不是没可能。 “小兄弟,看在我的面子上,姑且饶他一次。这节枯朽逢春木,乃是用他的肉壳培育养成,再有几个时辰就成熟了。” 白启眼皮抬起,眸光闪烁,听懂石质经书的言外之意。 他旋即露出勉为其难的无奈神色,目光蜻蜓点水般掠过那节枯朽逢春木,思忖道: “瞅着像是延寿奇物,不知道送给谁的?” 他很识趣,并未跟《无垢经》打听,免得招惹怀疑。 离开阴暗逼仄的**窟,其人就地盘坐,按照石质经书传授法门,开始礼赞皮魔王,以求凝聚神龛,供奉神灵。 这是拜入四逆教,必不可少的一步。 “筋菩萨,骨修罗,皮魔王,肉金刚,血武圣……听上去,像是人身五要,筋骨皮肉血。 四逆教称,跟龙庭册封的五方帝宫同源同宗,五方帝宫独步当世的绝学,据说是熬炼脏腑,修持身神的门道。 啧啧,如此一想,确实牵扯上了。四逆是人之‘外’,五方帝宫为人之‘内’。 两者相加,便算一个完整的‘人’。” 白启心思浮动,千手千眼神魂本相烙印经文,观想临摹皮魔王。 他自恃有【黄泉】道种冲刷杂念,不惧虚空神灵的香火侵染。 渐渐地,颗颗念头如同镜面,倒映出端坐莲台的皮魔王。 一声声礼赞召唤,牵动着上尊神灵降下感应,丝丝缕缕宛若青烟的气息,缠绕在晶莹通亮的魂魄念头上。 “果然,香火侵染悄无声息,一般人根本无法察觉。” 白启心头一凛,他曾听师爷说过,凡是拜神、敬神的教派,无不通过立像、传种种手段,聚拢人心,孕育愿力。 愿力乃众生之念,既弘大又渺小,既浩荡又虚妄。 唯有愿力,方能凝集香火,供奉无法随意行走于世间的神灵。 四逆教皮魔王所传的《无垢经》,便是修持清净之心,领悟清净之意,进而铸成一方清净之土,做到万法不沾。 “凭我盖世级的修道资质,居然都没办法轻松入门?” 白启枯坐半个时辰,迟迟未能搭建好“神龛”,让皮魔王长驻其中。 “根底在于,我不信神?无信,则无愿;无愿力,自然就无香火! 没有香火,神龛不成,神灵难以显化。” 他头一回遇到这种问题,顿时感到困扰,自身的认知,往往轻易改变不了。 信与不信,看似只有一念之差,实则谬以千里,相隔极远。 “该怎么解决……拜神,是众生有求,故而由心生愿。” 白启一遍又一遍念诵《无垢经》,咀嚼咂摸里头蕴含的真谛精义,丝丝缕缕的香火气息愈发浓郁,好像大团大团的青烟云雾,笼罩住他的神魂本相。 对于其他教众而言,这时候,只需要放开身心,坦然接纳,就可以让神龛形成,接引供奉皮魔王的降临。 “皮魔王,只有名讳,面目模糊,端坐莲台,背后是悬挂无数皮囊的怙林尸木。 我未必要拜他,神的外貌本就不重要,重要的是那股韵味,所以说,气韵不变的情况下,拜自己也一样。” 兴许受到师爷的影响,白启每每琢磨崭新功法,都会冒出奇奇怪怪的点子。 他运转神魂,颗颗念头如明珠光灿灿,明晃晃,如同蘸饱墨水的大笔,勾勒出皮魔王的形体,再仔细描绘着自个儿的眉目。 乍一看,仿佛披戴褴褛破衣,端坐洁净莲台的皮魔王,乃白启所化。 眉目英武,神采飞扬,只是因着气韵诡异,更添几分阴翳。 “我求功力突飞猛进,境界水涨船高……” 白启仿佛对着“自个儿”许愿,本身的纯粹愿力与香火气息交融侵染,汇聚成一方泥胚所筑的古朴神龛。 顶着白七爷长相的皮魔王,好似木雕塑像,被请到当中。 吞吐吸取着浓郁香火,祂陡然睁开双眼,好似画龙点睛,赋予灵性: “应魔考,受赐福。” 威严隆重的声音充斥心念,宛若一道又一道的雷霆打响。 “赐,大黑天曼荼罗炼化印!” …… …… **窟内,《无垢经》有所感应,暗暗想道: “这么顺利就铸成神龛,接引供奉皮魔王,并且得到赐福。 白小兄弟,确实是我教不可多得的圣子之选。 他已应下魔考,而且连皮魔王都认定了,一片赤诚毋庸置疑……” 石质经书不经意扫过冒益昶,心中天平倾斜明显,只懂一个“忠”字的酒囊饭袋,教中委实太多。 皮魔王麾下,缺少的是能办事,有手段的人才。 “白小兄弟的福报大计,足以振兴四逆教。 相比之下,牺牲掉一个冒益昶,倒是不算什么。” 《无垢经》思索片刻,已有权衡: “此间事了,交给白小兄弟一枚登仙铁令,当个香主。正好义海郡空出很多位子,由他填补,再好不过。 至于魔考……且行且看。” …… …… “成了。” 看到好徒孙一鼓作气,修成《无垢经》,陈行心情复杂。 毕竟自家根苗拜死对头,难免有些不是滋味。 “阿七为我、为三阳教付出太多,默默承受不为外人道的煎熬,苦了这孩子。” 陈行心生愧疚,白启亦是那种极难摧折的刚强性子,让其修四逆教的经典法门,礼赞参拜上尊神灵,无异于强逼着徒孙跪地磕头。 “确实委屈他了,你这厮也算有福气,徒弟虽然忤逆,徒孙却乖巧懂事。 换成宁海禅,你叫他做这种事,早就抡拳头开打了。” 陈隐坐在灵台,赞同附和。 “陈行,你若有些良心,赶紧退位让贤,让他当赤阳教主。 从此,白阳、赤阳一家亲,强强联手,岂不美哉。” 陈行眼皮耷拉,懒得理睬,他还惦记着把陈隐这厮搞下去,空出白阳教主大位。 如此一来,师爷徒孙共掌大权,对抗龙庭又有几分把握。 “接下来,你我要如何做?” 陈隐轻声问道。 “自然是把水搅浑,才好摸鱼。” 陈行眉毛挑起,望向不远处的低矮山坡。 “淳于修来了。让他这个子午剑宗的真传,撞破诸明玉跟冒家的勾当,闹得大乱。 咱们隔岸观火,抓准机会取走那节枯朽逢春木。” 陈隐毫不意外,这位赤阳教主每次有所图谋,必定先寻一个背黑锅的倒霉鬼,才开始放开手脚。 “你我虽然只剩下半口气,失去神通巨擘的本事修为,可胜在潜藏暗中,有心算无心。 当年颜信、寇求跃师徒串通阴了咱们一把,又差点让赵辟疆落井下石,如今,也让他们尝尝被算计的滋味。” 陈行嘿嘿一笑,又撒了一把香灰遮掩气机,施展黑心煞掌当中的“黑影幢幢”,悄然化为一抹抹残像,隐匿在旁。 尔后,头戴斗笠的淳于修倏然而至,瞧着愁云惨淡,阴气森森的禾山道内景地: “好熏人的味道!四逆教的贼子,居然躲藏在我眼皮底下!” 以淳于修无生剑的偌大名头,目睹白骨成山,鬼哭狼嚎的乱象,当即眉头皱紧,毫不遮掩放出滚滚剑气,一轮轮剑光倾泻挥洒,直如寒月升空。 才跨进内景地的诸明玉身形一顿,抬头看天: “子午剑宗的疯子……晦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