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二章:十万军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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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这些话是从朱燮元嘴里说出来的,底下的人起初也还是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明初物资匮乏,经济凋,卫所制应运而生,而卫所制的构成基本,又是整个国家的基础户籍制度。 所有的百姓,都被分为民户、农户、匠户和军户。 一旦这个户口身份确定,那这个身份就是永久的、世袭的,后代子孙都只能干这一行。 军户和民户是严格区分的,军户眼下名义上仍归五军都督府管,民户归户部管。 某一民户家中有一男丁被垛集为军,那么他的一家便永远充军,住在指定的卫所,没有第二种可能。 这在明初行之有效,但到了今日,已经成为不得不改变的一种落后祖制。 眼前这些人,就是所谓的军户。 当然了,被定为军户之后,还是有两个途径能脱离军户的身份属性的。 第一是经皇帝特许,第二是你很牛,升官至兵部尚书职位,然后你全家就都不用再做军户了。 这两种途径,对连活着都难的军户而言,基本跟没有一样。 这种制度,到了现在,已经成为拖累整个大明,不得不去改变的最大弊端。 改革,迫在眉睫。 然而朱燮元知道,卫所制的根本除户籍制外,还有军屯制等各种基本组成。 要想动卫所,就得从这些基本制度下手,循序渐进,饭需要一口口吃,步子大了容易扯着蛋。 酝酿了两年,才敢去动军屯,这也是不得已。 既然已经来了,朱燮元也就明白,绝无什么后退的可能,眼下他的心情,甚至比指挥辽东之战,与努尔哈赤作战时更加谨慎。 “带上来。”他环视一眼,待底下的卫所兵们逐渐静下来,才是中气十足地道。 很快,贺人龙将已经毫无指挥使威严的于伟拎过来,仍在一边,笑道: “总督,这家伙怂包软蛋一个,末将只是稍微吓唬一番,甚至没怎么下狠手,他就全招了!” “斩——!”朱燮元眯起眼睛,冷冷说道。 这道命令来的有些突然,就连贺人龙也没反应过来,但是很快,他还是亲自操刀,按在了于伟的脖子上。 不等落下,底下就是乱向顿起。 “总督,于指挥使在镇西卫为任多年,兢兢业业,为朝廷克守西北,到底是犯了何罪啊!” “于氏先祖靖难立过大功,镇守西北卫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就算是总督,也不能直接斩了吧?” 看着下面领头反对的家丁们,朱燮元没什么多余的话好说,直接镇出了平台召见时,天启皇帝赐给他的尚方宝剑。 “此剑乃陛下召我于平台时所赠,自收到之日,我无不反思克谨,莫不敢用!” “今日我看,是到了该用之时,请尚方剑——!” 贺人龙一愣,连忙道是,一把抽出那柄大内御制,锋锐程度比绣春刀更甚的尚方宝剑,禁不住赞道: “好剑!” 朱燮元站在台上,环视众军户,高声道: “今日,本督就是要用此事告诉尔等,军户的翻身之日到了,你们尽可以回到家中,告知妻小!” “当今陛下圣明锐断,知尔等难事,本督上承皇命,下应人心,整顿卫所,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 “贺人龙,你还等什么?” “遵令!”贺人龙再不犹豫,冲面色惊骇的于伟嘿嘿冷笑一声,“对不住了,你是死在这尚方宝剑下的第一个人。” 言罢,一剑落下。 人头落地,初不见血,只是过后有潺潺流出,如同血色溪流,最后才是一股腥气传出。 这时,众人才真正敢相信,镇西卫的指挥使于伟,确实死了! 场中寂静片刻,众军户才是轰然间成片的伏跪下来,有哭的有喊的有笑的。 于伟的死,代表着朝廷对山陕卫所的整顿行动正式开始。 而朱燮元敢于担责,请尚方剑斩杀现任指挥使,先斩后奏,如此胆魄,更令众人心安。 朱燮元面无表情望着无头尸体,一旁问道: “佥事官,镇西卫军户,到底实额多少,近些年来,是征收多少税银?” “如实说来,本督饶你死罪。” 经这一幕,佥事官早已吓傻,闻言连忙伏跪在地,惶然叩头,连声说道: “天启元年,镇西卫的军户为一千八百五十六口,八万四千一百七十九人。” “本督记得,如今镇西卫下辖四个县,总户数才不过五十万人吧…” 朱燮元定了定神,第一次意识到军户占比竟已如此之大。 这还是天启元年的统计,现在的天启五年,经过历年的强纳,只怕军户的数量要突破十万了。 这样说来,镇西卫境内,每五人,便有一人是军户! 这样的占比,很可怕,甚至让朱燮元觉得有种窒息的感觉,军户这个庞大的群体,一旦处置不明,很可能在大明内部造成极大的动荡和混乱! 这不是推行新盐法,这也不是东厂捕杀东林。 新盐法影响到的不过是沿海两淮等地以此为生的盐户,而东林党更只是南方财阀的代表。 军户的数量,足以撼动大明的根本。 朱燮元深呼口气,用尽量淡然的口气问道:“那镇西卫内军屯的数量呢?” “被军将侵占的,剩下的军屯,全都算上。” 提及此事,佥事官止不住地发抖,直至朱燮元再望向这边,才是头也不敢抬起地道: “镇西卫下辖耕地,在册一千一百余顷。” 这个数字,意味着什么,朱燮元心里同样清楚。 听见这些,他忽然觉得脑子发晕,差点没有一头栽倒下去。 一旁亲卫忙搀扶住:“总督——!” “我没事。”朱燮元勉强地站起身子,靠在身后的柱子上,喃喃说道: “镇西卫下辖四个县,耕地总数足有八千余顷啊,这还不算许多的荒芜田地。” “如此庞大的军户数量,却只有一千多顷的在册军屯?” 朱燮元的表现,让底下的军户都开始有些担忧。 他们害怕,害怕这次朝廷只是雷声大、雨点小,好不容易燃起的希望,转瞬间又破灭了。 朱燮元望着这些充满袭击目光的朴实军户,咬牙,再次站了起来。 他心里明白,与其给人以希望后再将其浇灭,倒不如不要给他们希望,这等于谋财害命。 话既然已经说了,就算粉身碎骨,也要继续做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