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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悲歌

    刘景与诸葛亮才至酒肆门前,酒肆主人便匆忙奔出迎接,一边鞠躬行礼,一边口呼“刘君”。

    刘景含笑说道:“邓公无须多礼。”此人便是曾催逼蔡升还债的酒肆主人邓公,最后还是他出一千钱为蔡升解的围。

    酒肆主人邓公听得浑身直欲激灵,连连摇手道:“所谓‘邓公’云云,不过是市间无知之辈乱叫,刘君万万不能如此称呼。”

    “邓公年过五十了吧?长者称公,有何不可?”刘景笑笑,又问道:“邓公,在下昨日嘱咐的事情,都办好了吗?”

    如今这个时代酒肆还处于相对原始的阶段,除了酒水,只提供脯肉、脍肉之类取材简单、方便快捷的食物,脯肉即肉干,脍肉则是指生肉,而长沙临水,最常见的是生鱼片。

    刘景深知河鱼寄生虫的危害,断然不会去碰这种东西,因此他昨日特意嘱托酒肆主人,让他到市中买一只狗,做成狗羹,另外再购一些胡饼、瓜果、小食之类的东西作为下酒之菜。

    酒肆主人回道:“全部按照刘君吩咐,一样不落。”

    刘景颔首道:“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邓公带我们上楼吧。”

    “诺。”酒肆主人躬着身亲自在前面引路,领着刘景、诸葛亮穿过酒肆,走进后面的廛内,廛即邸舍,是一栋木质结构,南北通透的双层建筑,主要用来存放酒类和接待酒客。

    刘景不紧不慢登上二楼,发现食物酒水皆已准备就绪,满意地点点头。

    酒肆主人告退后,刘景踱步至窗前,一边眺望市井,一边对诸葛亮道:“孔明,我今日邀请了两人,他们都比我年长,一位名叫杜袭杜子绪,乃颍川定陵杜氏子弟,曾祖杜安、祖父杜根皆知名当世,其本人亦为颍川名士,为避刘荆州南适长沙,我以兄事之,孔明亦当如此。

    另一位名叫桓彝桓公长,临湘本地人,家族世代历典州郡,他和其兄桓阶桓伯绪一样,皆为我长沙名士,我俩吏舍同第比邻,虽然认识不久,但相处颇为融洽,是值得深交的朋友。”

    诸葛亮面露讶色,他素知刘景才华横溢,志向高远,与他交往的人肯定不是一般人,结果还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似杜袭、桓彝这样名著一方的名士,足可和叔父诸葛玄平等交往。

    在刘景心目中,自己的地位居然可以与两位名士等同。

    诸葛亮其实从一开始就隐隐感觉到,刘景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好像对自己特别青睐有加,如今更加证实了这个猜测。

    刘景可不清楚诸葛亮的心理活动,和他谈起与两人交往的经过,尤其是认识杜袭的过程,还颇具传奇色彩。

    世人不知道的是,当日发生的一切都是他为了达到扬名目的,而精心设计的“剧情”。

    当然了,这件事他会永远的烂在肚子里。

    杜袭和桓彝好像是提前商量好了一般,几乎不分先后,同时抵达酒肆门前,两人原本就认识,下车后立刻聊了起来。

    刘景急忙带着诸葛亮下楼迎接。

    杜袭见刘景来迎,止住话语,看向他身边的诸葛亮,后者不愧出身于齐鲁之地,年纪轻轻,身材已和成人无异,容貌俊伟,举手投足间,极有风度,即便和刘景站在一起,也毫不逊色半分,是一位风仪绝佳的少年郎。

    杜袭和刘景道:“他就是你前日屡屡说到的诸葛孔明吧,果然是一表人才。”

    诸葛亮从袖中取出两枚名刺,分别递给杜袭、桓彝,口中说道:“在下诸葛亮,字孔明,拜见杜君、桓君。”

    杜袭笑道:“孔明不必客气,和仲达一样称呼我大兄即可。”

    桓彝点点头,也表达了同样的意思。

    诸葛亮并非瞻前顾后之人,欣然应诺。

    刘景正待邀杜袭、桓彝入内,却见二人同时看向他的侧方,他好奇之下,顺着二人的视线看过去,立刻知晓了因由。

    只见一道堪称惊采绝艳的身影步履徐缓的向酒肆走来,其行进之间,衣袂飘飘,身处闹市之中,而有出尘之态,不是他的救命恩人刘瑍还能有谁?

    刘景出言问候道:“刘兄安好,你来酤酒吗。”

    刘瑍目光从刘景几人身上飞快扫过,点头称是。

    刘瑍不仅容貌俊美,身高亦近乎八尺,神情洒脱,恣意风流。

    杜袭见刘景认识对方,便说道:“仲达还不快为我们介绍一下。”

    刘景说道:“大兄你们几人应该知道,在下因为兄长去世,忧伤过度,意外坠入湘水,几乎殒命。而将我救起之人,正是刘兄,刘兄名瑍,字文朗,兖州东平国人,乃是梁孝王之后。”

    “这三位都是在下的至交好友……”刘景和刘瑍简略的介绍了一下身边三人,其后发出邀请道:“今日在下在酒肆邸舍设宴,与几位好友欢聚,刘兄如果有闲,不妨随我上楼共饮。”

    刘景诚心相邀,而其朋友也都不是凡俗之辈,最重要的是,有免费的酒喝,刘瑍岂会不同意。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刘景让酒肆主人添一张食案,五人分别落座,他今日做东,坐到了主位,下面依次是杜袭、桓彝、刘瑍、诸葛亮。

    待酒水呈上来,刘景将漆木耳杯倒满,举杯邀饮,酒宴由此正式拉开。

    汉代最常见的酒水大体分为温酒、肋酒、米酒几种,温酒指的是多次反复精酿之酒,肋酒是指滤精清酒,米酒即醪糟,用糯米制成。今日他们喝的便是米酒。

    汉代酿酒技术十分粗糙,远不及后世,一斛粗米大概可以酿造三斛以上的酒水,度数之低可想而知,因此屡有号称“饮酒一石不醉”的人,比如名闻天下的大儒卢植便是如此。

    不过这话听听就好,反正他是不信世间能有如此牛饮者。

    三十斤为钧,四钧为石,也就是说一石等于一百二十汉斤,即便汉代一石酒实际指的是一斛酒,那实际重量也有差不多六十汉斤,别说酒了,就算换成水,一天也喝不完这么多。

    刘景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酒量都还算可以,至少他觉得应付面前四人当不成问题。

    酒过三巡,五人喝得面红耳赤,不可避免有了几分醉意。

    杜袭手持酒杯,念及天下大乱,家乡遭劫,自己不得不携带全家老幼,躲到长沙这个士少蛮多的夷郡鄙邑。自己空有一身才能,却无处施展,未来看不到丝毫希望,心中不觉惆怅,以哀伤的声调吟唱道:

    “悲歌可以当泣,远望可以当归。思念故乡,郁郁累累。欲归家无人,欲渡河无船。心思不能言,肠中车轮转。”

    这是一首在颍川一带流传极广的民歌,名曰《悲歌》,全文既不叙事,也不写景,而是以肺腑之言写出了游子思乡不得归的百转愁思,感情至深,动人心弦。

    诸葛亮、刘瑍这两位北方人,亦听得心有戚戚焉。

    吟唱三遍,杜袭心中忧烦不减,举杯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