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044【一刀】

    易红云不善言辞，将西方魔教改组七杀魔宫和魔教教主与黑山老妖之战说的轻描淡写，就像是下酒拍了个黄瓜一样。

    可其中之风云诡秘、阴毒暗算却让听者心惊肉跳。

    这四年来，无论是苏城还是乔峰都在竭尽全力里搜集“黑山老妖”的相关信息，可除了“黑山老妖”这个名号和居住在黑山白水的“七杀绝宫”之外，其他的信息一无所获。

    “黑山老妖”此人像是隐藏在高山大雾深处的虚幻蜃楼，只能看见他投在天空黑云之上的磅礴幻影，纵然是耗费千人、万人之力都无法触摸其分毫衣袂。

    就仿佛是一个自江湖人心之中诞生的魔鬼，不知来处，不知根底，就那般虚空浮现，洒下笼罩整个江湖的阴影。

    苏城跟乔峰相互对视一眼，眼中意义不明。

    “然后西方魔教教主将自己的全身功力和武功全部都传给了姐姐，要姐姐给他报仇。”易沛云对自己的姐姐有种盲目的自信，紧握小拳头，兴奋的道：“姐姐你现在肯定能杀的了那个黑山老妖对不对？”

    头戴白色纱巾的易红云双眸之中闪过一丝苦笑，伸手拍了拍妹妹的头，轻声道：“他传我武功不假，可却从未让我给他报仇，以往他知道，纵然是他再练一百年，在黑山老妖手底下都过不了十招。”

    易沛云惊讶道：“可他之前明明在黑山老妖手底下过了十七招啊！”

    易红云说道：“那只是黑山老妖想看他的刀法而已，魔教教主自然也知道，他胸中藏的武功纵然是没有一万种，但也不会少于九千种，可在黑山老妖的逼迫之下，却不得不在第十招，辟出了如意魔刀。”

    苏城沉声道：“如意天魔，如意魔刀，横扫天下，绝代天骄。”

    “传说这如意天魔连环八式，每式三十六招，每招一百零八变，招中套招，即是说这套刀法总共有三万一千一百零四种变化！尽窥刀法之极！其招中套招，紧扣连环，第一刀劈下，就让人再也没有喘息的机会……”

    易沛云还不懂这些数字背后的含义，可作为江湖顶尖高手的乔峰一听却是浑身直冒冷汗，可随即心头燃起熊熊战火，失声道：“如此复杂到极致的变化……世上真有这种可怖的刀法？”

    “自然是有的！”苏城说道：“这如意天魔连环八式本来已经沛然难当，若再与魔刀‘圆月弯刀’配合施展……没有亲眼见过的人是根本想象不到那种感受的……”

    “可纵然是如此，他却依旧不得不在第十招的时候，劈出了‘如意魔刀’。”

    苏城说道这里，心中对黑山老妖的评价又上了一个台阶，而乔峰则只觉得浑身都是热血，恨不得出现在黑山老妖和魔教教主争锋的现场，亲眼目睹两位绝代大高手的对决。

    易红云说道：“魔教教主天资超群，乃是万中无一的练武奇才，前代魔教教主在收他为徒的时候，大摆宴席整整六个月，欢呼雀跃的朝教众宣布道：自从圣教大兴！”

    “他也没有辜负前教主的期望，从九岁就开始练刀，十八岁的时候，已经学了九百七十六种刀法，五百四十三种剑法，二百九十九种拳法，一百零一种拳法……”

    “这本是别人一辈子都练不完百分之一，可他不但练成了，而且都练的很好。”

    “十九岁的时候执掌西方魔教，开始练‘如意魔刀、连环八式’，可他足足练了十七年才将所有的招式融会贯通，之后又闭关十九年，才将这‘如意天魔、连环八式’推演至一个新的境界。”

    “等他出关的时候，对于他来说刀重要的不仅是招式，更是他的气势和刀意！”

    “刀即是人，人即是刀，人与刀不分，刀感受人的杀性，人禀赋刀的戾性，人变成了刀的奴隶，刀变成了人的灵魂。”

    乔峰听到这里，福至心灵，大声道：“刀即是我，我即是刀。”

    “不错。”

    易红云诧异的看了乔峰一眼，叹息道：“若是他死前遇到的是你，相比会特别开心吧！”

    苏城说道：“可纵是如此，魔教教主在黑山老妖手底下只过了七招，就被黑山老妖破了他的刀法，一掌拍断了他的心脉。”

    易红云点了点头。

    乔峰凝重道：“恐怕还不止，黑山老妖在七招之内不但破了魔教教主的‘如意魔刀’，而且在七招之内窥尽了‘如意魔刀、连环八式’的三万一千一百零四种变化。”

    “那这黑山老妖他还是人吗？”

    易沛云嘴张的大大的，都能看到她粉嫩鲜红的喉咙。

    易红云张了张口，过了许久才吐出一口气说道：“估计不是了……”

    “他临死之前，让我在练成‘神刀斩’之前，不要靠近黑山老妖五百里。”

    苏城说道：“他肯定觉得你练不成神刀斩。”

    易红云说道：“是，他练刀练了一辈子，才将练成了十招。”

    苏城说道：“他肯定觉得你这辈子能练成一千招，就已经很走运了。”

    “他却是是这么说的。”

    易沛云奇怪的说道：“练武功不是练的越多越好吗？”

    乔峰沉声道：“不是，对于普通江湖人来说武功当然是练的越多越好，内功自然也是越深厚越好，可对于触摸到‘障’和‘己道’的绝顶高手来说，如何将平生所学熔炼为一体，周身内力萃出一缕精纯元气，才是最重要的。”

    “当今江湖，‘千招高手’都已然双手可数，在下也不过是初窥门径，更别说是魔教教主这等‘十招高手’以及‘黑山老妖’这等‘一招高手’甚至是‘无招高手’。”

    “相比这‘神刀斩’必然是魔教教主成为‘一招高手’之后刀法。”

    易红云没有说话，只是低下头，深情的望着手中的古朴漆黑的刀鞘。。

    苏城接过话茬说道：“不错，如意魔刀到了极致，便是要将这三万一千一百零四种变化融于一刀，乃至化繁为简，万刀归流之境，是为‘神刀斩’。”

    “将如意魔刀练到‘神刀斩’之境后，才是真正的刀中之‘神’！”

    “一斩之下，无坚不摧，仙佛难挡！”

    乔峰虽说是心中有所揣测，可是一听这话，还是忍不住头皮发麻，惊叹道：“要将三万多刀化为一刀，世上真的有人能做到此事么？”

    苏城说道：“我知道纵使如意魔刀的创始人都未臻至此等境界，已经死了的魔教教主也只不过是练到‘十招’，被黑山老妖七招便窥破了他刀法变化。”

    “而这位姑娘自然也不可能。”

    “所以，这神刀斩，注定只是一个传说，一个鬼故事而已。”

    苏城话音落下，易沛云立刻怒道：“别人做不到，不代表我姐姐做不到，我姐姐一定能练成神刀斩，然后一刀就砍下你的舌头，让你再也不能胡说八道、调戏妇女了。”

    苏城哈哈哈一笑，嘲讽道：“那也要她练成才行。”

    易沛云双目气的胸都炸了，可是想道“如意天魔、连环八式”的复杂程度，心中还是不由打了退堂鼓，就在他绞尽脑汁的想怎么反驳苏城的时候。

    易红云突然说道：“苏先生，真是好心机。”

    苏城挑了挑眉，看着这个始终低着头，深情凝视着自己的弯刀的女子。

    “苏先生从一开始就不断的将话题朝着黑山老妖和魔教教主的对决上引，想利用黑山老妖的强大，来让我对我的刀产生怀疑，而后又用‘神刀斩’难练来让我心中生出对我自己的不自信。”

    “毕竟魔教教主可是万中无一的天才，我一个自小出生在尸体堆里的女人，又算得了什么？”

    “你想让我产生一种——‘就是我练了一辈子都不可能练成，就是练成了也不是黑山老妖的对手‘的这种想法。’”

    苏城干脆道：“被你看出来了。”

    易红云点点头：“看是看出来，可我也确实被你影响到了。”

    易沛云大怒，愤怒道：“你好无耻，好卑鄙！”

    乔峰的眉头也不由一皱。

    苏城不理易沛云道：“我身体不便，不得如此。”

    易红云依旧低着头看着自己腰间的弯刀，柔情款款的说道：“那苏先生相比是不知道，这把弯刀对我来说不只是一把刀，这‘如意天魔、连环八式’对我来说也不只是一套刀法。”

    易红云抬起头，腰间的弯刀嗡嗡震颤，像是在欢呼、像是在雀跃、又像是在回应。

    “而我也不是魔教教主，你也不是黑山老妖……”

    说罢，腰间的弯刀在飞跃而出，在空气中划出一个让人无法忽视的刀光。

    带着种奇妙而诡异的弧度划出，就像是倒映在水中的一弯新月在水波被微风吹皱时那种变形的月影般的弧度。没有人能形容这种月影的诡秘变化，因为每一次微风吹动水波时，水中月影都会有一种完全不同的变化。

    苏城在看到刀光的一刹那，就放弃了抵抗，叹息道：

    “无情的魔刀，被你练成了有情的神刀。”

    “如意魔刀，到了你的手里，就变成了如意神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