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墨林（3）
母女间像这般长时间的对话，应该是这辈子的第一次。 并不会太高兴、也没有兴奋的感觉，反倒是打从心底里难以遏制的恶心感，让人不适。 所以，就让这成为最后一次吧—— 和这个人的交流。 从结论说起来吧。 我果然讨厌这个人。 墨林冷冷地注视着墨罂和墨源生两兄妹，有种吃了屎一样的恶心感。 在对墨藏书进行紧急救治后，三人姑且是到一旁的实验室里稍作休息。趁着这个时间，墨源生两兄妹告诉墨林很多事情。 其中就包括了墨藏书和自己的出生，以及两人真正的关系。自己为什么和墨藏书长得一摸一样，自己为什么也是稀有的Rhnull血型，以及——自己存在于此的理由，全都了解了。 自己不过是墨藏书的替代品。是他的移动血库、也是他的污秽和耻辱。 在了解了这些全部之后，墨林觉得无论如何自己都没法原谅名为墨罂的这个女人。 但是—— 她并没有因此而崩溃，没有歇斯底里的哭泣、更没有怨天尤人地抱怨。在短暂的暴怒之后，墨林很快就冷静下来接受这件事。虽然一瞬间有了放弃人生的想法，但很快就克制了下来。 因为墨藏书还没有得救，因为那个人还在危及当中。就连墨林本人也没能意识到——她比起自己，更重视墨藏书的生命。 “仅仅只有血是不够的。” 是的，有了血补充的墨藏书虽然短暂的脱离危及状态，但他的手脚却还没处理好。 要么就这样包扎起来当做“失去了”，要么就是找到无副作用的“替代品”。 答案从来就只是结论的延伸，弱者没有选择和反抗的余地。 因为失血过多而脸色苍白的墨林看着两人，嘲讽道：“接下来要怎么做？是把我的手和脚砍下来安上去吗？” 既然是活着的移动血库的话，那也可以当做活着的移动器官。两人既然一模一样的话，手和脚的形状尺寸都应当没区别。 这世上，没有人比墨林的手脚更加适合墨藏书。 “我也是这么想的。” 就好像完全没感受到墨林的敌意，墨罂淡淡地说着：“这就是你存在的理由。” 听到这话，墨林不怒反笑：“那之后就把我关在这里吗？” “没必要。人的情感会影响灵的质量。” “即是说……变差了的我已经没有存在的价值。” “是的。” “那将来要再受伤的话——” “在那之前，我会做好新的准备。” “做得到吗？刚刚才说我是唯一成功的作品。” “既然能成功一次，那当然有第二次。” “已经失败了上千次了吧？缺乏资质的人，还真敢说大话。” 听到墨林这句话，墨罂的眉头一挑。 两人间的气氛越来越沉重，空气中好像有电光在闪耀。在一旁呆着的墨源生叹了口气，走到了两人中间。 “别听她乱说，我们不会对你做什么的。你愿意救墨藏书，我非常感激。我也明白墨家亏欠你太多，但至少、请不要因此而怪罪墨藏书。”墨源生看向墨林，脸上满是歉意。 接着，他侧过身子看向妹妹墨罂：“你也差不多该收手了。若是墨藏书醒来知道你还在做实验，这次真的会杀了你的。” 对于墨源生的话，墨林和墨罂两人似乎都没有要回答的意思。 她们只是站在那儿，冷冷地看着他。那副冷漠抗拒的姿态，从神态表情到动作都完全一样。说她们是母女，在这个意义上确实如此。 可问题还是没有解决。 “那要怎么做？有办法的话就请快点行动起来。” 听了墨林的话，墨源生稍微有些意外。他原以为告知墨林真相之后，这个人会因此而怪罪墨藏书。 “没关系的。虽然活体只有你一个，但如果只是手脚的话……还是有备份的。” ————————————— 入夜，在确认附近没有门生后，墨源生带着墨林离开了祠堂。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山林的阶梯上，沉默不语。天空中乌鸦盘旋，压抑的气氛笼罩在上空。 看上去就好像要下雨了。 ——糟了，衣服还没收！ 想到这里，墨林下意识加快了脚步。 此处已经到了通往代理族长居所的阶梯，就算墨源生不跟着也没问题。 然而，就在墨林方踏上阶梯时—— “我原以为你会很生气。” 墨源生忽然开口。 “是的，很生气。” 气得恨不得把那个女人杀掉，气得恨不得把这个“墨”给毁了。如果墨林有足够的能力的话，她绝对会这么做。 但她没有。哪怕是资质一般的墨若愚都能轻松击败自己，墨林可没有自以为是到能对墨罂做什么。 而且，墨林也没有选择离开这里。明明墨源生刚刚给了她机会，她还是拒绝了。就连本人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她目前并没有离开的打算。 “……可这没有意义。” “你能理解就好。只是……” 听到背后传来的老人的叹息声，墨林忍不住冷笑起来。理解？这个人到底是多自以为是啊，这种事情怎么可能会“理解”？ 但她并没有多说什么，毅然决然地离开了。 ————————————— “抱歉了。” 看着快步离开的墨林，墨源生再度叹了口气。 他其实察觉到了的——墨林明明极度不满，却还愿意待在这个家的原因。 因为墨藏书。 当然，这并不是喜欢或者沉迷的感情，而且在那之上、更加恶劣的诅咒。这是墨罂在墨林出生时，就对她下的诅咒。 那是铭刻在DNA里的术式，就好像入侵进身体的病毒般，除非本人意识到这件事，否则无论是谁都没法解开。 正常的除灵师绝不可能做到这点。也正因如此，才难以察觉。墨源生刚刚要不是偷偷翻找了墨罂的研究材料，也绝对发现不了。 只要说的话，就算只是普通人的墨林也能破解。但墨源生没说，他没法说出口。 毕竟墨林要真的走了，墨藏书以后就麻烦了。 ——可这个时候的他完全没意识到，这份诅咒将会影响墨林的一生。如果他能预见到未来的事情的话，肯定会对沉默的自己后悔不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