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念合仪式
在淤泥与蘑菇遍布的洞窟里，一潭干净的大水池淌在真菌林地中央。 熠熠生辉的磷光真菌覆盖在洞窟的天花板与石壁，连成一道道奇异的星座图，反衬出前方一处黑暗的裂谷和一个迷雾笼罩的小洞窟。 苍老干瘦的蕈人王巴斯迪非站在唯一的干燥地点：中央土丘。 它深邃的目光里，满含忧伤地望向距离林间空地远处洞窟地上升起的小裂隙，还有许许多多的巨型蘑菇。 这是它们蕈人菌落的主栖息地，它们在无光林地繁衍了无数个世代，一直经营着一成不变的生活方式。 在幽静祥和的日子里，这里一直都是蕈人一同进行大规模念合的场所。 可惜的是，这样的活动已经变得越来越少。 另一位蕈人王菲洛正在向它的族人们宣传即将到来的庆典。 虽然未被感染的蕈人们对这件事的感觉有点模糊，但它们仍对即将到来的仪式感到快乐和兴奋，纷纷不由自主地朝着婚礼的现场走去。 以伟大的真菌之主波斯洛菲尔的名义，它必须全力阻止无光林地蕈人被腐化的命运。 幸运的是，无光林地还有希望。 巴斯迪非相信，在那些地表冒险者的协助下，他们可以帮它对抗真菌魔后的影响，将她逐回无底深渊。 “吾王......” 狩猎者结社的首领珞巴姆传音在蕈人王的心底响起：“整个林地所有的族人已经被聚集在这里了，只是......” 结社首领的语气略微顿了一下，又用悲伤的语气说，“除了大师结社的成员，其中还有少部分族人受恶魔污染孢子的影响，已经被彻底腐化，我们阻拦不了，不得不采取强硬措施。” “也只能这么做了......”蕈人王在心底轻叹出声。 蕈人一族崇尚单纯，共享欢乐，依赖自己念合产生的感知与洞察在幽暗地域的真菌林地生活。 由于具有天真的性格与独特的共感方式，以及它们真菌生物的本质，令许多族人在面对真菌魔后祖格莫伊的堕落感染时，显得异常脆弱。 站在高台上的蕈人王，望着下方许许多多变得越来越无节制，沉醉在真菌魔后周而复始的腐生与疯狂超然梦境的族人们，不由悲从心起。 它们正在以孩童般的无知之心推动这一切，将腐化所有生命视为一种奇妙与愉悦的狂欢感，根本就无法理解自己正沉浸在邪恶中的事实。 “决不能让我们的盟友们陷入危机之中。”蕈人王对身旁的结社首领吩咐。 金精灵赛维瑞尔自信满满地向它保证，自己一定可以解决掉那只隐藏在林地深处的巫妖。 而对它们蕈人一族知根知底的半精灵布莱恩，更是愿意主动揽下最危险的任务，选择直面居住于优格莫古宫殿的真菌魔后。 这些来自地表的善良冒险者们，已经为它们蕈人一族抗下了最致命的敌人，它们决不能因此拖到他们的后腿。 “记住了，你们要尽可能地拦住那些腐化较浅的蕈人前往大师结社和优格莫古宫殿参加婚礼，因为这是拯救它们唯一的方法！也是将真菌魔后逐回无底深渊的唯一办法！” 蕈人王巴斯迪非回想起布莱恩临行前，用极其凝重的语气给予它的警告。 此时的它，根本没有时间去考虑对方为什么对真菌魔后和它们蕈人一族这么了解。 它只知道，这位神秘的半精灵冒险者的警告很有道理。 因为若是无法阻拦住这些族人前往婚礼现场，它们将会被真菌魔后彻底腐化，临阵倒戈，阻碍到布莱恩驱逐祖格莫伊的计划。 毕竟它们蕈人一族的特性，令它根本不敢随意让人接近真菌魔后的范围，去支援布莱恩。 这也就意味着，它们这一环节若是失败，布莱恩与他的同伴两人，面临的敌人除了真菌魔后的十二位伴娘与六个管家外，还要同时去迎接整个无光林地所有被彻底腐化的蕈人。 这绝不是它愿意去看到的。 感受着真菌魔后在无光林地散播的邪恶声光效应，蕈人王巴斯迪非望向下方越来越无节制地放纵、沉醉与狂欢的族人们。 它虔诚地凝望虚空，在内心深处呼喊着伟大的真菌之主波斯洛菲尔的神名： “吾主波斯洛菲尔！” “您是仁慈的蕈人之神，是蕈人一族的庇护者！” “您卑微的信徒巴斯迪非祈求获得您的回应！ ......祈求您赐予净化神术帮助我们的族人！......真菌魔后祖格莫伊正在我们的家园肆虐！ ......魔后通过心灵交流分享的梦境！……将腐化深植到整个菌落里！......使蕈人平静祥和的本性变得焦躁而狂热！ ......我们的族人损失惨重！......很多生性单纯天真的族人都彻底成为了真菌魔后的奴隶...... 如果连您都不能帮助我们！.......整个幽暗地域的所有蕈人都将面临腐败的危险！” 波斯洛菲尔是仁慈的蕈人之神。 是居住在机械镜的冥想神祇。 也是它们蕈人一族的教导之神。 祂唯一关心的只有对蕈人种族的保护和通过冥想追求完美。 此刻，真菌魔后祖格莫伊正在优格莫古筹办婚礼，迎娶无光林地的意识体。 在她无暇分心之际，巴斯迪非一定要趁此机会，让腐化较浅的族人们摆脱魔后的控制，为布莱恩将她逐回无底深渊，争取到更多的时间。 巴斯迪非作为波斯洛菲尔的牧师，自然懂得如何祈求自己信仰的神祇，去获得伟大真菌之主的帮助。 淤泥与蘑菇遍地的洞窟里，蕈人王还在用虔诚的心灵之语祈求伟大的真菌之主。 聚集在一起的蕈人们，却受林地深处真菌魔后的邪恶声光效应的影响，逐渐变得焦躁不安，竟然不由自主地朝婚礼现场走去。 显然，优格莫古宫殿的婚礼，已经快要开始了。 如果巴斯迪非不能在婚礼达到高潮之前，安抚下聚集在这里的蕈人，那么迎接它们的将是灭顶之灾。 “无光林地最伟大、最宏伟的时刻到来了！” 聚在人群里的建造者结社首领宛如建筑群中的高塔，显得格外显眼，只见它喷出传念孢子，举起双手，晃着宽大的伞状菌盖，狂热地高呼道： “欢欣吧，欢愉之日已经降临！让我们建造出比优格莫古宫殿还要宏伟的蘑菇塔，去迎接伟大播种者的到来吧！” “极之美妙的惊喜正在到来！” “慷慨伟大的腐朽女士会赐予我们沃土与滋润！” “无光林地与真菌夫人同在！” “谁也无法阻止我们去迎接伟大的播种者！” ………… 建造者结社首领的高呼，宛如一种征兆，四面八方同时回荡起各种各样的狂欢。 蕈人们喷出浓密的孢子云，在闪闪发光的洞窟里，一边分享着自己疯狂的愉悦，一边在欢呼中朝婚礼现场冲去。 狩猎者结社的首领顿时感觉到压力倍增。 它尽可能地调动自己手中的蘑菇守卫、孢子奴仆和蕈人战士们，一起在通往婚礼现场的必经之路上，组成一道真菌林墙，阻挡受腐化孢子影响的蕈人们前进的脚步。 放眼望去，聚集在这里的蕈人们，仿佛一片正在遭受狂风肆虐的森林，疯狂摇曳着狂乱的舞姿。 就当这场混乱即将引发为大规模暴动的时候，巴斯迪非终于得到了真菌之主的回应。 恍惚中，它惊喜地看到一株宏伟壮丽的真菌之树，以极快的速度生长出蓝灰色的菌丝。 这些菌丝穿过遥远的时空，遥远的位面，来到它们遥远的世界，并扎根于无光林地的土地上。 一点一点神性光辉在黑暗中浮现。 “恭迎吾主！伟大的真菌之主......” 蕈人王虔诚地跪伏在地面上，头顶闪闪发光的伞状菌盖上弥漫出薄雾般的蓝灰色孢子云。 荧光辉辉的孢子云，在无声无息的微风裹挟下，漂浮于淤泥与蘑菇遍地的洞窟。 与此同时。 暴乱的蕈人们在接触到蓝灰色孢子的瞬间，双目中的狂乱立刻恢复清明，像颗扎根于地面的蘑菇树一样，呆呆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这是一种念合仪式！ 蕈人们通过念合分享一切。 由真菌之主的神性力量幻化的通念孢子，可以将此地的所有蕈人的心灵感应连接在一起，共同分享蕈人王的见解、恐惧、盼望与梦想。 唯有通过念合这一独特手段，这些受真菌魔后腐化的蕈人们才可以一同构筑出自己菌落的心灵与魂魄，去把它们腐化的灵魂，从深渊中拯救出来。 于是，蕈人王巴斯迪非面前的无光林地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块覆盖着海绵状苔藓的田野，上面布满了一滩滩软泥。 远处矗立着一座宏伟的宫殿，宫殿由巨大的蘑菇和相互连接的桥梁组成。 一团孢子从天而降，覆盖了所有的物质。 一个高大的生物微笑着向它招手。 她的上半身隐约像个人形，四根黏糊糊的、纤维状的触角从她的额头上长出来，这使她显得更加恶心但又美丽。 她的下半身是一团扭动的、跳动的触角，上面长满了真菌，像一件可怕的长袍。 这是真菌魔后祖格莫伊，还有她位于无底深渊第222层的真菌宫殿。 任何一个蕈人看到这种幻象，都会陷入祖格莫伊的疯狂中。 在神力的加持下，蕈人王巴斯迪非成功抵御被腐化的命运。 它终于见识到族人们被根植于脑海深处的画面，也明白它们陷入疯狂起因。 想要净化它们的族人，它就必须把这幅根植于脑海深处的幻象彻底祛除。 在蓝灰色净化孢子的弥漫下，蕈人王巴斯迪非立刻与族人们的心灵感应连接在了一起，向所有人展现自己的精神空间。 它开始回想美好的事情，回想蕈人一族安静祥和的日子。 随着它的不断幻想，根植于蕈人脑海深处的真菌魔后和真菌宫殿的幻象开始渐渐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美丽富饶的真菌林地。 微风吹过，所有的颜色——淡紫色和苍白蓝、棕红色、铁锈色和幽绿色在那一片片蘑菇林地不断交替变化。 真菌蘑菇那又粗又皱的菇柄在地下暗河的流水中呈苔青色。 水流被风缓缓吹出轻柔的漩涡，又似乎被岩石、蘑菇根茎以及悬垂和落下的发光苔藓阻碍，停滞下来。 念合的心灵空间里，没有一条清晰的路，没有一丝直射的荧光，只有发光的菌类、伞菌、蘑菇和地衣之类的植物掺入水底，与高大的真菌荧光搅合在一起，混成阴影般朦胧的一团。 紧接着，所有的蕈人在巴斯迪非的精神空间同时看到一颗巨人般的蕈人。 祂漂浮在半空，身后漂流着庞大的菌丝复合体。 祂的伞状菌盖上，遍布一种星型的蓝灰色蘑菇，其间还装点着其他与众不同的菌类。 蕈人们纷纷扑倒在芳香的菌丛里，陶醉在这奇景中。 不知过了多久...... 蕈人王巴斯迪非惊喜地发现，自己族人们脑海中来自真菌魔后的幻象，已经被真菌之主赐予的净化孢子祛除。 于是，它眼前的画面再次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它熟悉的无光林地。 它看到许许多多族人们重新恢复了静默与单调，茫然地望着四周，仿佛在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让它在心底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如今，腐化的蕈人已经在真菌之主的指引下被净化，只要赛维瑞尔和布莱恩那边取得成功，整个无光林地将重新焕发新的生机。 “吾王。” 就在这时，探险者结社的首领急匆匆地赶了过来，通过传念孢子向他汇报，“提莫又不见了。” “什么？” 满心欣喜的蕈人王巴斯迪非闻言，神色一惊，难以置信地说，“你们不是一直在看护着它，怎么又不见了？到底是怎么回事，拉夏路？” 它知道探险者结社的首领拉夏路一直忠于自己。 频繁离开林地远行的拉夏路，能够借此更清晰地对比出菲洛以及整个菌落发生的变化，因而除了自己，它谁都不敢相信。 正因为如此，在族人们被真菌魔后腐化的过程中，它交给拉夏路一个最重要的任务。 那就是让它提前做好逃亡的准备，并为此在离开的地道准备和存放补给品，随时做好一起放弃无光林地的准备。 虽然它们现在已经决定与无光林地共存亡，但这并不意味着蕈人一族会全部毁灭于此。 趁着地表的冒险者们与真菌魔后和巫妖交战的机会。 它早已暗中派遣探险者结社的首领带着提莫逃离无光林地，前往遥远的真菌森林。 谁曾想，意外再度发生，提莫竟然又不见了。 在蕈人王巴斯迪非的心中，它宁愿整个无光林地被毁灭，也决不能让提莫受到任何伤害。 因为提莫是真菌之主选中的蕈人幼体，也是未来真菌森林的希望。 “这次与上次遇到卓尔巡逻队不一样。”探险者结社的首领说，“是它自己主动离开的，我们根本拦不住它。” “需要派人寻找吗？”狩猎者结社的首领提出建议。 蕈人王巴斯迪非凝望着已经恢复如初的族人们，它沉默良久，用颇为艰难的语气说： “如果这个时候分心去找提莫，这些被净化的族人很有可能再次被污染。这样的话，地表冒险者们对付真菌魔后的计划，将会毁于一旦。” “那提莫它......” “伟大的真菌之主会保佑它。”蕈人王抬起伞状蘑菇头，面向虚空，喃喃地说道。 它知道，真菌魔后祖格莫伊的婚礼即将进行到高潮，它必须利用真菌之主赐予它的净化孢子，对族人们进行第二次念合仪式。 不然的话，在魔后邪恶声波效应的影响下，它们还会面临第二次被腐化的风险。 至于提莫，潜意识告诉它，它的离去是出自真菌之主的指示。 正如它第一次的消失，意外带回一群拯救无光林地的冒险者。 与此同时，一道道带着疯狂与愉悦的呓语，穿透蕈人王巴斯迪非的意识，回荡在它脑海深处。 它微微一怔，并深刻地意识到，这是优格莫古宫殿举行婚礼的先兆。 也就是说，真菌魔后祖格莫伊的‘腐臭婚礼’要开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