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洋古董

    杨润斋鉴定金石、古玉、古瓷有眼力，在同行里也有名气。他是位有本事、派头足、脾气大的人，做古玩生意独来独往，不让徒弟插手，而且极端秘密，柜上的人也不知底细。

    跟杨润斋学徒只能学侍候掌柜的和买主，沏茶倒水提溜夜壶，扫地擦桌收拾屋。学不到鉴定、经营古玩的真本领。按道理和一般规律，赏奇斋可以培育出鉴定文物的人才，形成门系。因为这家古玩铺收藏珍品多，经营时间长，那有不出人才的道理。可是杨润斋鉴定经营古玩搞“独来独往”，秘不示人，赏奇斋门下无人。

    杨润斋在同行人中只和大古董商交往，同小古玩商不联系。他同北平的收藏家联系最多、最经常的是桂月汀，同外国人交往的多是日本山中商会经理高田。其他外国人和中国收藏家也有交往，他都保密，别人无从知晓。

    桂月汀是满族旗人，玩古玩玩出了名气，又是京城著名京剧票友，王瑶卿是他的好朋友。

    自政府南迁之后，桂月汀每月必到琉璃厂，先到赏奇斋，再到各家走走转转，然后到大马神庙王瑶卿寓所去聊天，这是古玩行人所共知的。而杨润斋卖金胎珐琅彩绘美人盘子的事，人们就是从桂月汀嘴里听到的。

    1941年11月，日伪在北平搞“第一次强化治安运动”时，市面紧张，各行各业生意萧条，古玩珠宝暗淡无光，奇珍异宝，没人花钱买来收藏，宝贝没人买便不成其为宝。赏奇斋长年累月不开张，生活难以维持。

    杨润斋请桂月汀帮忙卖好货，换钱维持生活。桂月汀看了赏奇斋收藏的铜、瓷、玉器不觉稀奇，但望见一具绘西洋美人的盘子，画工细腻，有立体感，色彩艳丽，洋味十足，却很感兴趣。

    桂月汀只在远处望见，没上手摸到，便指着盘子问：“我说润斋！你那洋瓷盘儿画面不错，古玩铺怎么卖起洋货来了？

    杨润斋站起身，伸手把盘子拿过来，递给桂月汀说：“桂三爷!您看这是什么盘子？’，’桂月汀接过盘子说：“噢！这么打手是金胎的，不是瓷胎。”低头仔细一看他又说还是珐琅彩的，是洋古董。”接着他问道这洋古董你是从哪儿淘换来的？”“这样有价值的洋古董，我可淘换不着。这是我们老掌柜的传下来的。听说这金胎珐琅彩洋美人盘子，是法国皇帝给康熙爷进贡的贡品。赏奇斋开张时，摄政王让我们老掌柜拿来给百姓开眼的，看看西洋古董。”

    “若真是法国向康熙爷进贡的贡品，那就是法国路易十四时代的东西。我们中国早在唐宋年代就有铜胎掐丝珐琅，法国则是我们以后才有珐琅彩。这珐琅盘上的画面可不一般，中国人画不出来，是纯西洋画，意大利的郎世宁能画出这样的画来，康熙官窑瓷器上有郎世宁的画，只是听说，没见过。”

    杨润斋说：“这种民间罕见的西洋古董，要不是这个年头，甭说拿出去卖，就是拿出来给人看，也不是轻易的。眼下生活难维持，想卖也卖不出去了，没人懂，更没人要。桂三爷！您看好了，您留下收藏起来，既是黄金，又是西洋古代艺术品。”桂月汀说：“是有收藏价值，你说个价。有人要，我帮你匀出去；没人要，我留下。”杨润斋说：“您给一条半（即黄金十五两）。”桂月汀说.“你打发人给我送家去，两个月内听我的信儿。”

    桂月汀拿到金胎珐琅彩盘还不到一个月，时局有了变化，日本偷袭珍珠港，二十多个国家对日宣战，太平洋战争爆发。山中商会在北平收购的古董珠宝不能远销到英美，生意暗淡，经理高田没事做，到桂月汀家串门。

    桂三爷拿出路易十四时代的金胎珐琅彩绘洋美人的盘子给他看。高田说这是西洋古董，您这位中国收藏家还收藏这个？丨太平洋战争打起来了，我们山中商会的出口生意不能做了。”

    桂月汀不跟他谈战争，也不谈做买卖，只向他介绍这盘子的来历和中国珐琅彩瓷器同外国金胎珐琅彩器皿的关系。他说：“这盘子是法国路易十四给康熙爷进的贡品。那个时代，法国国王釆取远交近攻的策略，结交中国，攻打尼德兰（即荷兰），参加西班牙王位继承的战争，结果是国库空虚，民不聊生。我大清王朝正处兴盛时期，康熙爷文武双全，恩威并施，治国安邦很有韬略/国内安宁，万国来朝，各国进贡的东西不少。这盘子传到光绪爷，他把盘子赏给了载沣，这是摄政王手里的西洋古董。

    “中国有珐琅彩瓷器，是宫中御用品，皇上叫它‘瓷胎画珐玻’。这盘子就是‘金胎画珐琅’了。方;玻彩瓷器的彩料是西洋进贡来的。用珐琅彩料绘画烧制瓷器，是康、雍、乾三朝极为名贵的宫廷皇家御用品。中国古玩行人称它为‘古月轩’。法国路易十四时代，按中国来说是康熙那个时代，金胎珐琅彩盘，就是西洋‘古月轩，了！”

    高田听到桂月汀的介绍，动了心，忙问：“桂三爷！您能不能帮我买下这件皇官里传世的西洋古董，价钱我听您的，您说多少，我照付。”

    桂月汀说：“高田先生！阁下在北平搜集古玩珠宝有近三十年的历史了，你很懂行。这件东西是既有历史价值，又有相当高的艺术价值。时处今日，则换不到它的应有价值。你买下后珍藏起来，到了太平盛世，则将价值连城矣！”

    高田点头称是，急切地说您说个价！”桂月汀说你给一市斤黄金，盘子让给你。”高田是位中国通，他知道那时中国老秤一斤等于十六两，又知道中国黄金市场交易讲“锭”、讲“条”，一锭是一两，一条是十两。所以他说黄金哪有论斤的，我给您一条半，您看如何？”

    桂月汀没料到高田这么痛快买下这盘子，他分文不赚，将十五两黄金全部交给赏奇斋的杨润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