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七一章 猫戏耗子,对牛弹琴
景秀县中。 下方人潮汹涌,声音吵杂。 盛典浩大,精彩诸事,数不胜数。 而在这距离神像较近,且角度最好的酒楼之上,正是这杜恒公子所在。 这酒楼是观看此次盛会最好的地方,然而掌柜被一锭金子耀了眼,教这外来的公子哥,包下了这酒楼的二层。 而下面无数酒客,十分不忿,有人失望而去,有人仍是吵闹。 “真是聒噪。” 一位上人皱眉,语带恼怒,“公子,可要将这些凡人教训一番?” “不必了。” 杜恒笑道:“若在咱们十二县,那么这二三十号人,早便拉去沉江了,但这毕竟不是咱们那边,不要多生事端。其实听着这些吵杂声音,如见人生百态,也颇有感慨,但楼下这些人的声音,确实影响了那庆典上的热闹,也罢……” 说完之后,杜恒随手一挥,布了层法力,便隔绝了楼下的声音,只留酒楼之外的声音。 那盛典之中的诸般吵杂之声,或是敲锣打鼓,或是吆喝贩卖,人声鼎沸,各具形态。 过了片刻,两个人一前一后,踏上了二层楼。 一个是铁塔般的汉子,上人境的道行。 一个则是让杜恒心中记挂,心心念念,杀意极盛的大牛道人。 —— “啧啧啧,倒真会享受嘛。” 苏庭也没客气,走到近前来。 其余两位上人,隐隐拦住了他。 “让他过来。” 杜恒略微挥手。 两个上人对视一眼,方自退开,任由苏庭近前。 杜恒静静看着来人,心中的杀机,涌动起来,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有如此强烈的杀机,第一次如此想要杀死一个人。 但他终究没有即刻出手。 这里不是出手的地方。 而他也不想让这大牛道人,死得太过于痛快。 “坐。” 杜恒终究还是保持了风度,作了个请势。 苏庭来到了桌案边上,朝着不远处的人群扫了一眼,又看见桌上美酒佳肴,砸吧砸吧嘴,拿起个烧鸭腿,便啃了一口,含糊道:“味道不错,这家酒楼倒是还行,就是死要钱,下面一群人正在吵闹。” 杜恒看了他一眼,才应了声:“这烧鸭是我从别处带来的,不是这家酒楼的。” 苏庭嗯了一声,也不知听是没听,又把骨头随手扔了,拿起个糕点,往嘴里送,取过个杯子,倒了杯茶,喝了一口。 茶水也不错,极为上等,想来也是这杜恒送来的。 杜恒眼中闪过一丝不喜,但想起什么,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道:“临行之前,不口断头喝酒么?” 苏庭又倒了杯茶,道:“上次喝酒被人害了,进了回监牢,还被天上的星官,见了我的样貌,心生嫉妒,对我不喜,所以我便滴酒不沾了,所谓吃一堑长一智嘛。” 杜恒脸颊抽搐了一下。 他身后三位上人,面色古怪,对视一眼,相顾无言。 “这次喝酒,你应该不会进监牢。” 杜恒吐出口气,缓缓说道:“或许要进阴冥地府了。” 苏庭摊了摊手,笑着道:“你倒是挺有自信,只是你好像忘了些事情,我可要提醒你,在盛会之中,我才是名列第一的,而你是被我从画卷中亲自打出来的。放在这外界,再这么一打,便可以把你打入地府。” 杜恒脸色变得十分难看,说道:“盛会一事,着实耻辱,但你也不是凭真本事,不过搅弄了些手段而已,而这一次,凭这本事,你不见得能够活命了。” 苏庭把茶杯放下,挑了一下,才挑出一个鹧鸪蛋,剥开了壳,一口送进嘴里,才说道:“谁要躲还不一定呢。” 他这般说着,心中还想着那小精灵临阵脱逃,活该没有这些玩意儿吃。 “你倒真有自信。” 杜恒忽然平静了下来,沉声说道:“你初入四重天,初成阴神,修成法力,纵然是有不凡之处,能敌五重天上人,但如今你可看清形势没有?” 说完之后,杜恒往身后一指,道:“我们这边可有四个上人,而我已是五重天巅峰,并且服下了固元丹,根基稳固,比之前本领更胜一筹……并且,这不是在盛会当中,下狠手起来,我也没有顾忌,而你更是没能如盛会所在时那样,先一步偷袭到我,也更没有其他人替你把我削弱……” 他看着苏庭,缓缓说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而你成了猎人。但这一次,你不是藏在后面的猎人,只是我眼前的蝼蚁……正面争斗之下,你就是想要死得痛快些,都不容易。” 苏庭摸了摸脸,问道:“我是不是还得做出个好害怕的神色?” 杜恒喝了口酒,淡然道:“随你。” 苏庭摊手道:“可惜了,苏某人胆大包天,就不懂得什么是害怕。” “死到临头,也仍要逞口舌之利,倒像是你的作风。” 杜恒笑了一声,说道:“其实,我本以为你已是在我之前离京,回了老家落越郡,所以我在京城埋伏数日,也等不到你。因此,我便沿着你来时的痕迹,追索到了坎凌,知晓你是落越郡人士,也知道你本名唤作苏庭。” 苏庭嘿然道:“你倒是有心了,比认亲还上心。” 杜恒没有接话,只是说道:“我到了坎凌,知晓了你的姓名,可你不在坎凌,我便一路追索过来,本要去落越郡,但这景秀县正值河神诞辰,庆典浩大,便留下观看。却未有想到,你居然在我身后,来到了景秀县。” 说完以后,他微微笑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苏庭没有回他,还是喝茶,心中却愤愤不平,暗骂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放屁呢你个傻缺……老子为了追上来,领着两匹成精的马,足足赶了两天的路,连口水都没喝,还有脸说全不费功夫?” 这般想着,苏庭冲他呵呵笑了两声,以表态度。 杜恒缓缓说道:“其实我在盛会之前,就想要杀你,但实际上,就算在盛会之中杀不了你,也只当你是条漏网之鱼,不会放在心上。但未有想过,你在盛会之上,给我造成了这么大的麻烦,让我这到手的盛会魁首,成了空谈,所以,盛会结束之后,我心中的杀意,前所未有地强烈,恨不得直接杀掉你……” 苏庭露出害怕的神色,道:“那你怎么还不动手?” 杜恒微微摇头,说道:“我不会轻易杀死你,否则我早就动手了。” 说完之后,他从怀中掏出一物,放在桌上。 此物赫然是个人偶,而人偶面相竟与苏庭一般无二,而人偶下方,却还刻着姓名,赫然是苏庭二字。 “如果要杀你,我早就在坎凌作法咒杀于你,但我当时是强行压下了满腹杀机,没有杀你。” 杜恒深吸口气,露出感叹之色,道:“因为你是我有生以来,最想要杀死的人物,所以我不能让你死得太简单……因此我一路去往落越郡,想要去你的来处,寻到了你,再慢慢杀死你。” 说着,杜恒似有几分古怪的笑意,道:“当然,如果你没有回到老家,我也没有精力再去四处搜寻你的痕迹,只能运用这咒术,将你咒杀了。” 苏庭闻言,啧啧道:“看来是我运道好,在你咒杀我之前,来到了你的面前。” 杜恒笑道:“你的运气好?你未免太狂妄自大了些!” 苏庭认真说道:“我一直以来,自信无比,但绝不会超过这个范畴,成为自大。” 杜恒说道:“但你在我眼中,便是自大到了极点。” 他缓缓起身,看着苏庭,沉声道:“我本以为你在景秀县见了我,会立即转身,落荒而逃,但你居然随我的仆从,一同来见,倒是让我高看你一眼。只不过,在这里你本该瑟瑟发抖,心中惧怕,才是正确的,但你却似乎淡然自若,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你可知道,这种故作姿态的举止,自以为高深,但在我眼中,你这是掩盖心中的惧意,比起那台上演戏的角色,你的演技,着实拙劣到了极点,也让我看低了你一筹。” 苏庭摸了摸脸,问道:“那我是不是现在应该瑟瑟发抖,害怕得赶紧跳窗逃命?” 杜恒举过酒杯,说道:“如若你在演戏,那么便太过于拙劣,而你若是当真不惧,那就是太认不清形势了,如此愚蠢之徒,把你当做我的对手,着实是我的耻辱。但不论怎么样,你活不了,也同样逃不了。” 苏庭没有回话,只是低下头,心中盘算着怎么扳回场子。 这个王八蛋太特么能装了,居然说把苏某人当对手,都是耻辱? 这二货的狂妄自大,简直登峰造极,确实比苏某更高一筹。 这一次,苏庭难得承认挫败,逊色于人家一筹,甘拜下风。 而杜恒背负双手,踱步前行,看向前方,说道:“其实我领你上来,要你看清形势,在我四位上人包围之下,你必死无疑……我没有即刻杀你,而是跟你闲聊几句,是要你深深体会着,这刀悬在头上,将落而未落,将死而未死的恐惧,但现在看来,你没有意识到这种恐惧,倒是我对牛弹琴了。” 他转身过来,说道:“既然如此,我也不用再费时费力了。” 苏庭眼睛一亮,高兴道:“终于要动手了?” 饶是杜恒再是心境平稳,看见苏庭这般模样,也不由得脸色铁青。 而他身后三位上人,也神色各异。 真是个不怕死的? “苏庭。” 杜恒忽然开口。 苏庭才刚咬了个烧鹅腿,含糊道:“哈?你又叫我?爷在这儿呢。” 杜恒身后三个上人,纷纷震怒。 而杜恒对于临死之人,则没有动怒,只是指着下方台上演戏的角色,缓缓道:“你可知道,台上演的那个角色是谁么?” “是谁?” “八百年前,蜀国大将军,姜柏鉴。” “哦?”苏庭眉宇微挑。 “史书上评,此人文不出众,武不压敌,计谋均是平平无奇,然而志向甚高,急功近利,终至蜀国覆灭。” 杜恒看着苏庭,缓缓道:“历代史官所记,文人大儒所论,世间百姓言谈,评价其人,是为……庸才!”